在聊天框裡反複删改的并不隻有施淮雨一人。清晨的孟景橋坐在派出所涼涼的金屬椅上,反複斟酌着如何将話題引向四年前的驚鴻一瞥。
不想還沒等他磨磨唧唧定下終稿,對方就先抛來一個全新的問題:
「Rain-S:對了,吳慶怎麼樣了?」
看着面前一句再簡短不過的對話,孟景橋不由愣了愣。他擡頭望了望對面椅子上垂頭坐着的人,緩慢清空了原本的草稿,随後打道:
「AAA-夢澤草莓小孟:不太好,昨天在派出所坐了一晚上,誰找都不說話」
「AAA-夢澤草莓小孟:我們立了案,現在他是這件事情的關鍵人物,警察說那些混混在昨天下午考實驗的時候堵了他」
「AAA-夢澤草莓小孟:總之他現在情緒狀況非常差,我們就先給他點時間吧」
交代完吳慶的近況,孟景橋收到了來自對面那人的一句“我知道了,大家都照顧好自己”。
看到這句關切問候後,孟景橋忍不住抿了抿唇。
提到吳慶後話題氛圍變得頗為沉重,他便不好再提自己那些暗戳戳的小心思,隻能回過去一個“嗯”,随後收起手機低頭沉思起來。
昨夜施淮雨驟然暈倒後,他陷入了六神無主的混亂。周圍其他顧客也被他驚駭的表情吓了一跳,其中一個便衣醫生當即就跑過來要幫忙。
那醫生沖上前時踉跄了幾步,弄得胚胎省隊衆人不由也驚慌起來。許多雙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雙目緊閉皮膚慘白的少年,眼睛的主人們屏吸凝神,生怕聽到什麼不想要的結果。
現場氣氛已經緊張到了極點,那醫生卻隻是在前前後後檢查過一遍後不疾不徐地說道:
“沒什麼,喝多睡過去了。帶你們朋友回去睡一覺,醒來後進行點酒品教育。”
說罷,醫生頭也不回走回了人群。胚胎省隊衆人面面相觑,根本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他們本就被“施淮雨打架那麼兇”這件事狠狠震撼了一把,再對上這麼一個奇葩結論,心裡簡直是一片混亂。郭旭甚至抓住一旁黃誠的袖子搖了搖,滿臉疑惑地問道:
“喂,黃誠,咱剛才應該都是醒着的吧?”
黃誠頭頂同樣飄滿大大小小的問号,聞言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非常迷惑。
接着,本就一頭霧水的他們便見孟景橋小心翼翼伸出手,試了試閉眼少年的鼻息。
胚胎省隊其餘人:???
他們這倆學霸今天是集體喝高然後把腦子喝沒了?怎麼幹的事一件比一件怪?
孟景橋一開始并未覺察到這一行為的奇怪之處,直到那少年平緩呼出的鼻息打在自己骨節分明的冰涼手指上,他才覺察到自己所作所為的古怪與離譜。
喝過酒的他收回手,心裡石頭落下後才後知後覺覺得有些不自然。
之後便是一番混亂的轉移。附近民警趕來後,不由分說将混混和幾個高中生全部抓進了派出所。
未成年打架理論上要第一時間通知監護人,張峋宇卻在這時忽然出現在派出所裡,對民警解釋了半天“他們都是我的學生”,随後挨了民警大叔好一頓教訓。
當時情況實在太混亂,混混的罵聲、老師的解釋聲和旁邊另一夥人吵家庭糾紛的聲音混雜在一起,一亂之下就讓他們把“趕緊把施淮雨父母整過來”這番事給整擱置了。
昏睡的少年于是被安置在一間房間的小床上,其他同伴被繼續卷入事件。
離開小房間前孟景橋看了看那人身上薄薄的小灰毯子,脫下自己那件藍白色的神風外套,輕輕蓋到了他的身上。
***
聽明白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後,民警明白這又是這個年紀學生常見的團體矛盾。
這個派出所每天都要處理各種大大小小的民事糾紛,民警并不想對此耗費太多精力。見馬明已然轉醒,其他人身上又沒什麼特别嚴重的傷,他便揮了揮手讓他們自行調解去了。
調解室内于是隻剩下兩波水火不容的人。以馬明為首的幾個混混梗着脖子,死活不肯向對面的“書呆子大軍”低頭。
一開始黃誠還試圖和他們講道理,身穿校服的少年将政治書上的思想品德搬出一筐又一筐。奈何對面人油鹽不進,桂飛翔甚至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氣得黃誠直接罵了髒。
眼見又一場罵戰即将開始,張峋宇蹙蹙眉,走上去拍了拍黃誠的肩膀:
“莫挨忒們廢話了,葛我來整。”
(别和他們廢話了,等着我來。)
說這番話時,張峋宇用的是方言。胚胎省隊幾人見自家老師突然切換語言皆是一愣,随後默契地表演出“小弟抱大腿看老大發揮”的表情,等着看他下一步的表演。
張峋宇本就是那種看上去有點痞氣的外形,摘掉眼鏡後更甚。此時他一腳踩上桂飛翔所坐凳子的邊,雙目微眯盯着面前三個混混。
好家夥,孟景橋想道。這畫面讓張峋宇看上去絲毫不像個教物理競賽的老師,倒像個某條道上的混子大哥。
“小老弟,我xio僧挨你們講道理麼,你們就好好聽的嘛。
(小老弟,既然我學生現在和你們講道理,那你們最好好好聽着。)
“一天天拽呢個二五八萬呢,認不得呢麼還真以為你幾個是夢澤老大啦。
(天天在外面裝x托大,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你們是夢澤老大了。)
“勞資在夢澤混呢時候你幾個小娃娃還認不得在哪疊兒呢,嘎。今天不在這疊兒挨我xio僧葛寺情講清楚的,我包你幾個今天出派出所,明天就橫的進克醫院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