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公子小姐,求求您買下我們兄妹吧!求求各位公子小姐,買下我們兄妹吧!求求各位公子小姐……”
少年跪在地上,扯着嗓子高喊,一下接一下磕頭個不停歇。
赫連渺眸光稍暗,朝皇帝吩咐:“買下他們。”
皇帝不明其意,聽話取下腰間承露囊,拿出十兩銀子,扔到少年面前。
少年見銀兩砸在面前,喜極而泣,伸手抓住銀子,還未收回,便被一隻腳踩住胳膊,動彈不得。
“啊——”
少年擡起頭,憤恨望向踩他手的男人;少女低泣着撲到少年身邊,試圖拔掉踩在兄長手上的大腳。
“松手!松手啊!”
“敢在我陸五的地盤賣身葬父,交稅了嗎!”
說話的是一個高大肥壯的年輕男人,那雙腳比他的長臉還要長。
男人名喚陸五。
陸五踩着少年的手,指向皇帝,冷笑嘲諷:“有幾個錢?敢在老爺我的地盤上狂?還敢買老爺我看上的人?嗯?”
皇帝面無表情,二話不說,擡腳踹向陸五:“彼此彼此,你也很狂。”
陸五腹部被狠踹一腳,飛身滑出兩丈遠。
地上新出的嫩草芽被他肥碩的身體揉出一道長長的痕迹、
草汁暈染在陸五幹淨的衣衫上,春意了然。
“好功夫!”圍觀的清貴公子拍手上前,一臉意氣模樣同皇帝拱手,“不知公子貴姓?在下清河崔氏,行六,若公子願意,喚我一聲崔六便是。”
皇帝同他抱扇拱手,潇灑又和氣:“免貴姓何,行二。崔六公子可是七歲蓮口吐真章的那位?”
“何二公子過譽,早已過去。”崔六公子與其他人一一颔首,“何二公子可是攜家眷踏青?”
“對,我等雖是京城人,卻少有機會來見月湖這邊,今年偶然踏入,沒想到遇見這事。”
崔六公子搖頭:“見月湖東家是丞相府,那陸五是丞相柳姨娘的胞弟,你算是踢到鐵闆了。”
皇帝眼底掠過譏諷,臉色平靜笑笑:“時也運也,許的這鐵闆能繞開我呢?”
“何二公子好胸襟!”
二人互相恭維,赫連渺眼煩心煩,轉眸望向溫晦之。
溫晦之察覺到赫連渺遞來的眼神,心底一緊,不自覺收緊肩膀脊背,面色如常:“公……小姐可是有事?”
赫連渺點頭,拉近與溫晦之的距離。
她身上馥郁的馨香随微風張揚,似一張無形的大網,全然包裹溫晦之的眼、鼻、口、身……
馨香溫熱、灼熱、滾燙。
似幻化蛛蟻攀爬,似幻化藤蘿瘋狂滋長,似淩霄花一般——緊、窒息、不離不棄,死生相依。
溫晦之黝黑鳳眸愈發沉、黑、熱燙,以及恍惚如迷霧。
耳尖、臉龐,脖頸,爬上一層薄紅。
恍若春日最晚黃昏的天邊霞光,絢麗又高不可攀。
赫連渺定睛瞧他一眼,疑惑關心:“溫公子可是發熱了?”
清泠聲如碎玉在泉水中叮當洗滌,似人間最妙音,動人心魄至極。
他回過神,卻隻見她朱唇輕動,不聞起聲,輕咳着轉移話題:“方才額頭刺痛,隐約想起從前經曆,還未看清,那些記憶便模糊飛逝。”
“無礙,慢慢想便是,你隻管放心住着,待想起來,再離開不遲。”赫連渺又寬慰幾句。
溫晦之喉嚨一哽,故作不經意道:“小姐待溫某極好,若是其他人如溫某一般落難,想必小姐也會如此。”
“也不盡然。”赫連渺坦誠回答,一雙清麗黑眸讓人信任萬分、萬年,“許多事并非三言兩語能闡明,救溫公子并非無利可圖,甚至……溫公子,你能給的或許比我想得到的更多。”
赫連渺隐晦道出她的想法。
“我并非心善君子品性,無端去救一個不知底細之人,并放在府内休養,乃愚蠢之舉。”
溫晦之指尖輕顫,眼底隐有什麼破碎,與光下的琉璃裂痕一般光彩、惹人憐。
他沒有再開口,但赫連渺還沒有停。
她察覺到他不大高興的情緒,抿唇遲疑,與他說最後一句。
“溫公子,人世間最講求一個‘利’字,我對你的好,隻是因為你能給我想要之物。”
溫晦之沉默移開視線,無聲低落眼睑,濃密睫毛眨動。
半晌後,他無視還在侃侃而談的皇帝與崔六公子,走向赫連渺,與她請辭:“溫某身子困乏,想先回府休憩。”
“嗯。”赫連渺自然應允,轉眸叮囑婁忱,“趙禦醫這些日子會住在府裡,讓趙禦醫每日請三次脈;另去東街請瞎子大夫住到府上,一同給溫公子請脈,務必盯緊趙禦醫,别讓他開些無用的補藥方子。”
婁忱沒懂赫連渺的意思,但明白該如何照做。
溫晦之複雜看一眼赫連渺,帶着婁忱離開南郊。
馬車上,婁忱抱着劍,倚在窗邊,掀開車簾透氣,問品茶的溫晦之:“公主什麼意思?他不信任趙禦醫,為何還要趙禦醫給公子瞧病?”
“公主并非不信任趙禦醫,隻是宮中事難說。”溫晦之閉眸,語氣平靜,“自古以來伴君如伴虎,太醫院的禦醫們但凡出一點差錯,都可能被責罰或斬首,所以他們一般隻開補藥,補藥永遠不會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