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靈光一閃,想到有李九賢在,老祖宗定是沒辦法罰他!
故而——
“李九賢,朕與小七有話說,你先退下。”
李九賢不明所以,隻聽話行禮:“奴才——”
“等一下。”赫連渺目光如暗夜裡的夜明珠,灼亮照人心,“你為何不穿蟒袍了?”
李九賢噗通跪地,惶恐以頭抵地:“奴才知罪!奴才再不敢僭越!”
皇帝輕咳一聲,李九賢相伴他十多年,李九賢有無反心,他清楚得很。
當時允許李九賢穿蟒袍,也是為了從徐相手中奪權。
眼見着奪權無望,又有老祖宗相助,他才讓李九賢脫了蟒袍。
“繼續穿。”赫連渺清眸純粹,一望見底,卻令人不寒而栗,“即日起,你替皇帝批閱奏折,六部送來的奏折,你要全部過目;另外,暫廢早朝。”
赫連渺大逆不道的話一出,皇帝與李九賢皆變了臉色。
李九賢跪在地上,以頭搶地,萬不敢動、不敢應。
皇帝深呼一口濁氣,身上的錦繡龍袍在明亮内殿熠熠生輝。
他直面赫連渺,雙眸迷茫,緩緩屈膝,徑直跪地:“孫兒不明白。”
李九賢兀的瞪大眼睛,但仍不敢動半分,隻能低着頭——死死盯着身下的龍鳳牡丹紋地毯。
赫連渺低身,與皇帝平視,輕撫他的發頂,輕歎:“不破不立。今日神武門皇室與丞相撕破臉,意味着這場硝煙要挪到明面。”
“李九賢是宦官,他無兒無女,若想掌權,隻能依附你的皇權,你的寵信。”
赫連渺掰得極碎,絲毫不在意李九賢是否在旁邊。
“你是皇帝,你是整個天下的主子,你要做的不是公平對待每一個子民。”
“你要懂帝王之道,懂制衡之術。”
“丞相勢力盤根錯節,非一朝一夕可擊碎。”
“你要扶持屬于你的力量,培養隻屬于你的聽話的刀。”
赫連渺纖細手指捏着皇帝的下巴,迫使他望向伏首的李九賢:“他是你的心腹,是你可用、可信之人。他沒有子孫依傍,沒有家族退路,你的寵信就是他權利來源的全部。”
赫連複鳳眸輕顫,眼中明明滅滅,筆直的脊背愈發僵直,帝王的心性似在三昧真火中重塑。
赫連渺松開他的下巴,輕聲細語:“你沉默寡言,心思多,我知道你不願與我坦白,這是常理之事。但救大虞一事上,我希望你能少些隐瞞,事事與我商量些,可好?”
皇帝垂落眼睑:“與其費勁扶持我,不如您做這皇帝,再生下繼承人培養,本來……這江山就屬于您。”
李九賢吞一口口水,恨不得鑽個洞爬出含龍殿:“!!!”
赫連渺呵斥:“胡言!你若再這般不思上進,這皇位真不如讓給小四!”
“小四?”皇帝擡起頭,表情不屑又不滿,“她那種整日沉溺男色的風流孽鬼,竟得了您的喜歡嗎?”
赫連渺怒罵:“你又是什麼好東西!皇陵一事你當我查不出來?承着小七的恩情,戀着小七的品性,卻事事苦殺了她!私改皇陵、甚至想殺小七合葬,你比小四好在了哪裡?”
皇帝被戳破秘密,當即紅了眼。
他盯着赫連渺那張臉,那張他隐秘愛了十來年的臉,心中說不出是苦澀還是酸辣。
他朝思暮想的皮囊下,是他的另一份朝思暮想。
“那又如何?朕是皇帝。”皇帝偏執盯着赫連渺,“普天之下,盡歸朕所有,更何況是小七——”
“啪”
赫連渺一巴掌扇過去,扇歪皇帝的臉。
李九賢忙膝行到皇帝身邊,驚慌求饒:“太祖帝恕罪,陛下是無心之失!”
“赫連複。”赫連渺直起身,睨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少年帝王,“你是皇帝,不是魔頭。無能是一回事,喪良知又是另一回事。”
皇帝直視赫連渺,不肯為自己的“愛情”退步。
他承認自己做過許多錯事——為了皇位算計陷害當年的太子、為了不讓小七成為他的軟肋,便故意冷落她、朝堂被奪權……
“呵。”赫連渺倏然輕笑,笑意不達眼底,臉色勾上無奈,“你這脾氣,倒是有幾分像我年輕時。”
赫連渺随意坐在階上,拿了一杯茶,李九賢忙膝行過去,搶先拿起茶壺,為赫連渺斟上茶。
“是個有眼力見兒的。”赫連渺誇李九賢。
李九賢欣喜奉承,一張陰柔精緻的臉蛋極漂亮恭順,讨人喜歡:“太祖帝謬贊,是奴才應當做的。”
“太祖帝早死了,喚聲公主也算是沾了陛下的光。”赫連渺陰陽怪氣。
皇帝垂下眼睑,壯着膽子回應:“這江山本就是您的,哪裡是沾了孫兒的光。”
赫連渺指尖揉出一團黑霧,在皇帝與李九賢面前鋪陳,直至黑霧投到半空,形成光影。
舂舀地獄。①
一個白面蓬發紅袍的中年男人正在臼内被舂殺。
“武宗目前在舂舀地獄服刑,刑期滿後,他還要去血池地獄、枉死地獄等等。”
赫連渺收回目光,見皇帝與李九賢軟了腿,不由扶額,暗罵年輕人膽子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