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生氣?”
皇帝斂聲,那雙與赫連渺如出一轍的鳳眸,染上小心翼翼。
赫連渺搖頭:“不會。你所受的儲君教育、帝王教育甚少,這些事沒有經曆、沒有經驗,無所适從很正常。”
皇帝凝着赫連渺,目光複雜:“您對太宗也如此縱容寵溺嗎?”
赫連渺眼角一抽,略心虛移目望向燃香金爐:“當年忙着征戰天下,勤勉政務,沒空管孩子,更何況,我去世那年,太宗才三歲,話都說不清。”
“您當年為何沒有将皇位傳給……長子?”皇帝猶疑問出,眼中光芒晦暗明明滅滅,“可是……不喜?”
“德不能配位,才不能擔責,隻占長有何用?”赫連渺說得無情,但凝着金爐的眸中一閃而過明光,“皇位不比其他,不配就是不配。”
“但我們都是高祖的子孫,高祖也就是您口中……德不配位的長子。”皇帝撕碎血淋淋的真相,見赫連渺眼神閃爍,他似是尋得一抹快感,“您傳位的太宗,并未留下一兒半女。”
赫連渺轉眸,望向眼底氤氲着薄涼與迷茫的皇帝,聽他繼續。
“您所謂的廢物長子的子孫,得到您想留給幼子的江山。”
“您恨嗎?”
赫連渺迎着他冷硬偏執的神情,淺笑:“我很滿意太宗在位的表現,八歲親政,十二歲改革新政、十四歲推行均田制、十五歲寓兵于農,延續并發展了開國時的盛世。他活着時是一個好皇帝,我為何要恨?”
皇帝自寶座起身,高大身影籠罩住赫連渺嬌小窈窕的身軀,沉着目,恍若盛着漫天怒火。
“您該恨的。”
赫連渺疑惑,語氣認真:“氣大傷身,年紀輕輕不要總愛啊恨啊的,對身體不好。”
皇帝:“?”
“西北赈災銀的支配問題,你盡快做出規劃,然後遞冊子送到我府上。”
皇帝陡然緊張,站直身體,讨價還價:“可以不做嗎?我還未學過……”
“不可以哦。”赫連渺微微一笑,“不要讓我‘恨’你。”
皇帝氣餒,難得壓住少年老成,露出幾許不情願的意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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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沐大哥,玉蓮姐姐讓我來幫忙整理賬冊。”小猛子敲門,躬身笑說。
陳沐從賬本上擡起頭,打量小猛子,見他是生面孔,例行一問:“識字?”
“識字。”小猛子忙不疊點頭,“識字的!也會一些算學。”
“行,你同許木坐一桌,檢查整理上個月的府内開銷。”
陳沐指向一個十三四歲的褐衣少年,随後便低下頭,又忙手頭之事。
小猛子應下,小心翼翼挪到許木身邊的椅子坐下:“許木哥,我是新來的小猛子。”
“我知道你,忠叔說你會來事兒,玉蓮姐姐也說你手腳麻利。”許木瞥一眼陳沐的方向,又低聲與小猛子侃,“你們宮裡來的都聰明,忠叔還讓我們學學呢!”
小猛子被誇得耳尖紅:“許木哥很聰明,算這些東西好快。”
“這算什麼,陳沐哥才厲害!府裡的開銷基本全靠陳沐哥把持,他十一歲就出門做生意了!”
“那陳沐大哥的生意一定很大吧?”小猛子驚訝感歎。
許木懵了一下,撓撓頭:“這個我不清楚,陳沐哥每次都能帶不少貨物和銀錢回來,大概能撐大半年,他一年也就經商一兩次。”
“聊得很開心?”陳沐沉聲。
許木與小猛子一齊打了個哆嗦,相視一笑,雙雙挑眉吐舌,低頭忙手中活計。
陳沐統禦管事院的老少夥計丫頭們整理完賬本冊目之類,讓許木賞了衆人幾個錢,便收納起賬本,離開了管事院。
待到天黑,赫連渺儀駕歸府,陣仗不大,但府裡半數的奴才都到主院相迎去了。
青月扶赫連渺入正堂,玉蓮緊追從旁,道說府内諸事。
“公主,今日陳沐領人重新整理了賬目,他說晚膳後親自來找您禀報。”
“第二件事便是春耕在即,下邊莊子的管事想問您今年種什麼作物。”
“再者就是溫公子之事,溫公子今日與婁忱去逛長街,撿回來一個受傷的少年,約莫十五六歲年紀,溫公子想暫留他在府中養傷。”
玉蓮說罷,赫連渺也坐到了主位,喝上了青月遞來的熱茶。
她井井有條安排:“遣人去喚陳沐,讓他過來一同用膳;至于春種之事,玉蓮你識字,給你兩日時間,你來決定每一處莊子、封地該種植何物;青月,你親自去趟春芳園,探清楚溫公子帶回之人的品性。”
玉蓮與青月福身,各自下去操持;侍女們上前暫替玉蓮與青月的位置,伺候赫連渺盥洗更衣。
待到熱菜上了黃木桌,赫連渺更衣到膳廳,陳沐已經等在膳廳有些時候。
“坐吧。”赫連渺啟唇。
陳沐恭敬坐至下首:“謝公主。”
“府内賬目應當沒有大問題。”赫連渺凝着陳沐。
陳沐拱手垂眸:“公主說得是,府内賬目沒有大問題,當前尚有盈餘,這段日子可寬裕許多。”
“嗯。”赫連渺眸光意動,旁邊侍女舉止有度動筷,夾一塊魚肉至赫連渺碟中,她望向陳沐,“你想親自向本公主禀報什麼?”
陳沐起身跪地,垂首大不敬:“還請公主讓她們退下,奴才有話想單獨說與公主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