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腳程快,雨勢也小了,便想着趕緊回來。”陳沐一身白衣,衣衫有輕微濕痕,他指向門外的馬車牛車與驢車,“叫幾個人搬到天方院吧。”
“天方院怕是不行。”門子搖頭,“宮裡送來些奴才,就住在天方院和天青院。”
“送到春芳園也——”
“咳,春芳園住着嘉長公主送來的面首……”門子摸摸鼻頭。
陳沐臉色微恙:“什麼面首?”
“就是……”門子難為情解釋,“嘉長公主為慶賀咱們公主不再喜歡徐公子,特地送來一絕色少年,那少年不光模樣身段一流,一手高超琴技更是讓人如癡如醉!咱們公主稀罕得很!”
陳沐指尖輕顫,輕微的刺痛提醒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陳沐?陳沐?”門子拍拍陳沐的肩膀,輕聲安慰,“你别難過,你喜歡公主——”
“胡言亂語!我何時喜歡公主了?”
門子皺皺臉:“全府都知道啊。忠叔昨個兒還說,這次你回來,就給你相看個媳婦呢,免得你總惦記公主。”
陳沐:“……”
“還有啊,忠叔說了,讓你今年成親,最好明年就抱上娃。”
陳沐:“……”
“忠叔還說,讓你去瞧瞧春芳園住的溫公子,他比你好看,忠叔讓你别整天做白日夢。”
陳沐深吸一口氣:“去找人把貨卸了。”
“嗯。”門子意猶未盡,“我爹也說要給我找媳婦——”
“去卸貨。”
陳沐腳步一挪,迅速沒了身影。
門子往院裡望一眼,嘀咕:“不會和溫公子打起來吧……”
陳沐心裡郁着一團火,又似一團濕了水的棉花,又燥又窒息。
不知不覺,他進了主院,又往寝房方向走。
“陳沐!你回來啦!”玉蓮欣喜奔向他,“這次帶了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青月姐姐說,她那份手信給我!”
陳沐表情僵硬,凝着歡喜的玉蓮:“府裡來了個琴師面首?”
玉蓮笑容停滞,不擅長僞裝的她心虛眨巴眼,轉身就要跑。
陳沐攥住她的胳膊:“公主喜歡他?”
玉蓮掙紮:“我哪裡知道公主的意思,你放開我!我鍋竈上還炖着粥呢!”
“公主可有寵幸過他?”
玉蓮小臉通紅,掙紮得更厲害:“你胡說八道什麼!放開我!不然我叫忠叔來揍你啊!”
陳沐深呼一口濁氣,松開了玉蓮,見她要跑:“我去拜谒公主。”
玉蓮轉身跑的腳步一頓,挪到陳沐跟前,一臉好奇:“你不會是想質問公主吧?”
“……我奴籍出身,如何質問公主?”
“哦,也對。”玉蓮俏皮笑笑,“我跟你說诶,自從公主嘗試割腕自殺沒死成後,就轉了性子,比從前硬氣許多!你一會兒可不要太驚訝。”
陳沐捏拳:“公主割腕,可是因為徐子路?”
玉蓮搖頭,顧盼左右後,拉陳沐到樹下,與他低聲解釋。
“皇室宗族密召列祖,陛下不允許公主入太廟,公主便割腕寫了血書,想盡一份力,幸好我與青月姐姐發現得早,找了大夫,公主這才沒事!”
陳沐松下一口氣:“我先去見公主,明日我去尋你,這段時間發生之事,務必同我細說。”
玉蓮趁機提要求:“那手信……”
陳沐額頭一跳:“給你!把我爹那份也勻給你!”
“這不好吧?忠叔……”
“我爹年紀大了,要那麼多東西也沒用。”陳沐想到忠叔要給自己找媳婦,心中愈悶,“下次也把他的給你。”
玉蓮笑得小臉開花:“陳沐,你真是好人!”
陳沐不想再聽玉蓮叭叭誇贊,又重新整理了一遍衣裳,心情忐忑地讓侍女進去禀報。
侍女請他入寝房,他指尖勾着袖口,輕吐呼吸,才踏了進去。
寝房内,陳設着六曲仕女圖屏風、嵌螺钿雲紋琴幾、六柱紫檀雕花架子床、鋪錦茵的美人榻、櫃式菱花鏡、浮雕百子圖箱櫃等,簡單清雅。
陳沐在屏風後拜下:“公主,奴才此次去巨鹿行商見識頗多,經商客介紹一同前往雁門走貨,比往常收獲更豐。”
赫連渺對陳沐的了解,僅限于下人們偶然提起的隻言片語。
眼下看來,陳沐是一個極有經商頭腦,且不缺膽魄之人。
“嗯。本公主這裡暫且無事,你去見忠叔吧,也早些回去休息。”
陳沐斂神躬身:“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