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這紙契約有着說不出的奇怪,但不論前方是刀山還是火海,為了查案,阿離必須簽了契約。
一枚血紅的指印按落在契約上,猩紅奪目,又帶着幾分倔強。
宴會到太陽将升時才散去。
寅時,尚在被窩裡做夢的阿離被人一把從床上拉起。
“做什麼?”
房中突然出現一群笑意盈盈的女子,察覺到她們妖力不濟,阿離也就放寬了心想一頭紮進溫暖的被窩裡。
但是沒成功。
她們拉着她到了梳妝台,銅鏡中的女子睡眼惺忪,精緻的五官端正又不失妩媚,唇紅齒白。
“這張臉真是叫人羨慕。”阿離聽見幫她梳頭的女子歎道。
自然,她可是萬年難遇的狐狸精。
被侍弄得沒了困意,阿離問:“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花魁大人,今日是七日盛宴的第二日,是要上花車巡遊的。”不好再說使者,又不好不稱大人,于是有了這麼一個不恰當的稱呼。
“花車?”阿離喃喃,發出的嗓音如夢裡的呓語。
“我們這七日盛宴可有講究了,第一日,花魁獻上第一支舞,以證天資,第二日,花魁坐花車巡遊,以顯風貌,這第三日到第五日,花魁需在鏡花水月中舞蹈,絲毫不能停歇,外邊的那些男子便可上來争搶送親隊伍的名額,到了第六日,花魁大人便可準備出嫁了……”
等等!
尚在夢裡的妖怪猛然清醒過來,方才耳邊嗡嗡地,應是做了個噩夢。
“你再說一遍!”阿離偏頭,剛剛簪上去的首飾纏在一起,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到第六日……花魁大人便可準備出嫁了……”
阿離頓覺五雷轟頂。
“出嫁?嫁給誰?”
“魔神。”
直到坐上了花車,阿離依舊沒有回過神來。
“快看!是新花魁!”
這一天,揚州城久違的見了陽光,普通人家是絕不會進花月樓這個是非之地的,隻有在二月十六這一天,才能得見能讓貴人們一擲千金的花魁。
七八歲的稚童興奮的跟着花車跑了一路,手上捧着精心采摘的鮮花,像是一定要将它送到花魁的手裡才能表達自己的心意。
花車上的女子卻是正襟危坐,一路垂着頭,不敢接下一束花。
漫天的花瓣随風落在她的發間,一段路走完,花瓣便落了滿頭。
這讓她看起來更加惹人憐惜,像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石,尚待雕琢。
“阿離。”花車上忽然出現這麼一道聲音,阿離被吓一激靈,發現腳邊不知什麼時候飄來了一道傳音符。
是祁淵。
阿離悄然将傳音符收在袖間,一路上高懸着的心不知為何忽然學會了平靜。
“别怕,我陪你走完。”
此話一出,阿離便急着轉頭去尋找人群裡是否有熟悉的身影。
尋到時,阿離不覺露出一抹笑意。
“誰怕了。”阿離輕聲反駁。
祁淵身高八尺,在人群中自然是突兀又紮眼。
他與她的花車差着一點距離,卻亦步亦趨,不緊不慢地跟着她的身後。
“轉頭,坐好。”
祁淵嗓音沉沉,仿佛還含了些笑意。
“你為何會出現?”
“不想讓你死,若你死了,我靠什麼扳倒花月樓?”祁淵倒是直接了當,沒再和阿離繞彎子。
“為何會死?他們口中的七日盛宴,究竟是什麼?”
“每五十年,花月樓便會挑選合格的妖怪成為花魁獻祭‘魔神’。”祁淵靜靜地看着花車上的人,眸光幽幽地,不知在想些什麼。
“至于剩下的年數,每五年,花月樓則是真正的為培養許久的花魁謀一個好人家,風風光光的将她們嫁出去。”所以今日的熱鬧景象,對揚州城來說是慣例,更是特别的節日。
“這些花魁,都是凡人。她們的夫家通常在城外,相隔甚遠。隻要一出城,她們便會踏上一條不歸路,從此消失。”
此話一出,阿離便跟着了然。
花魁出嫁,不過一場大戲,花月樓每五年就要向所謂的魔神獻祭,他們如此大費周章,想必就單是為了隐瞞妖都。
可她是妖界使者啊?花月樓竟然可以做到無視妖主的地步了嗎?
“第一支舞,是為魔神相看。誰跳了這第一支舞,誰就是被魔神選中的妻子。哪怕這人不願,花月樓也會想盡辦法讓這個人成功出嫁,比如,簽一紙傀儡契約。”
“昨日我跟了上去,但是,”祁淵說到這裡,不禁露出一副懊悔歎氣的神情,“沒成功。”
花月樓似乎料定他會來,提前布了陣法,待他成功破解之時,不知情的阿離已然簽好了那份傀儡契約,一切再無挽回的餘地。
“不過不必擔心,花月樓是不會得逞的。”驟然,男人的眸光變得深沉。
“這又為何?凡人之軀,怎麼扳倒參天巨樹?縱然是天賦異禀,根骨絕佳,都未必能保證全身而退,又何談救人于水火呢?”
祁淵斂着眉問:“所以,你覺得我們會輸?”
“自然不會,不過赢的條件是什麼,還需要好好驗證一番。”說完,阿離莞爾一笑,傾城傾國。
阿離将袖口中的符紙抽出一角放在掌心,輕輕揉搓,沙沙的摩挲聲透過符紙傳了過去,像宣戰前的平靜。
揚州城很大,花車又走得太慢,阿離耳邊的喧鬧被這一字一句平靜的話語逐漸壓了下去。
“祁淵。”她悄然開口,倒是叫祁淵怔了一瞬。
“再說些别的話吧,我想聽。”
“就比如,你平日裡除了捉妖還幹什麼?看書寫字嗎?”
哪知對方薄唇輕啟,給了個意想不到的答案,“聽戲文。”
“你看起來不愛這些。”阿離十分意外。
“從前不愛,但後來,認識了一個人,總聽,聽多了就喜歡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