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雲渺猜到體檢不會簡單,可也沒想到能有這麼多項目,換好衣服,接過一沓體檢單時自己都吓了一跳。
檢查是早在他出院之前,荀斯桓就和許雲渺的主治醫生李銘定好的,荀斯桓原本想安排每月一次,被李銘嘲笑過度緊張。
荀斯桓現在還是個“外人”,不方便陪同,隻能在體檢中心大廳坐等,其實心裡比誰都急于知道體檢結果。
瑞恒的體檢中心隻接受預約,一般一天就緊着一兩位服務,上午做完檢查,等到午飯後結果差不多就出來了。
唐曉艾知道荀斯桓着急,午飯後故意抓了許雲渺去小花園散步,給荀斯桓留出時間和醫生單獨溝通。
荀斯桓拿出了學生時代的努力,把手機往桌上一擱,客客氣氣問:“李主任,能錄音麼?”
“錄音幹嘛?”李銘吓了一跳。
荀斯桓認真道:“有什麼重要事項,我怕忘記了,錄下來放心。”
“哪有這麼誇張。”李銘笑他,對着電腦屏幕浏覽,“結果都挺好,小許算是恢複得非常好的病人了。”
“你看,這些指标都沒問題,我自己很多指标還比不過他呢,說明你們照顧得好。”
荀斯桓剛松了口氣,被李銘一個“不過”又給吊起了心髒。
“運動機能還是有待恢複,你看這個肺活量連小朋友都比不過,還有肌肉力量,肯定不是他這個年紀的人該有的水平。”
“我知道小許不喜歡鍛煉,你要多監督他。”李銘說到這裡一停,試探問,“我聽小許說,他重新參加工作了?”
“是。”荀斯桓不知為何,被問得有些緊張。
李銘一推眼鏡:“工作挺忙吧?倒不是不能工作,但太辛苦了也不行,我看他黑眼圈比出院時重多了。”
荀斯桓像是三好學生,聽不得老師說他有一丁點兒缺點,被這麼一提醒,自責得要命。
宰相聊兩句,手機震了一下,是唐曉艾報信,說許雲渺嫌花園太熱,死活要回來,讓荀斯桓趕緊撤離。
荀斯桓告别了李銘,起身走到門口又停下了,回頭一幅想問不敢問的樣子。
李銘猜透了他的心思,主動說:“你想問小許的失憶吧?這個事兒,體檢上看不出來什麼。”
“小荀,你也不用着急,總會想起來的。有必要的話,你可以試試用過去的人和事稍微刺激他一下。”
荀斯桓對這個提議不置可否,沉默片刻,開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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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檢結果一切都好,許雲渺第二天開開心心和許聞、唐曉艾一起出發去農家樂。
綠水青山裡住着避暑,除了睡懶覺,吃美味到掉眉毛的農家菜,剩下的就是對着鄉間景色發呆。
老發呆也無趣,許雲渺自己出門閑逛,偶遇一家門面别緻的木工作坊,還挂着“手工教室”的招牌。
作坊老闆是個文藝範兒小帥哥,見了許雲渺笑得燦爛,熱心問:“買禮物還是做手工?”
許雲渺眼珠一轉說:“做手工禮物。”
小帥哥估計許久沒開張了,趕緊拿了作品冊讓許雲渺挑,許雲渺翻了整本沒找到滿意的,直接問:“能做小熊嗎?”
作品冊裡還真沒小熊,小帥哥一思忖說:“可以,照着小貓做,也差不多……是送戀人嗎?”
許雲渺一瞬不知如何回答了,不想承認,但也不舍得否認,最後諱莫如深笑了笑:“算是吧?”
他想到了什麼,又問:“能在作品上刻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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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切割機、锉刀、木蠟油相伴,一個下午過得飛快,再擡頭時,晚霞染了半邊天。
許雲渺看着自己的大作,心情大好,和文藝小帥哥合影留念一張,發了朋友圈,配文“和帥氣的老師合照”。
雖然是發了朋友圈,但目标受衆隻有一人,可惜那人總是很忙,等了半小時都沒見點贊。
直等到晚間在露台吃西瓜乘涼,手機終于有了消息彈窗。
X:老師帥還是我帥?
渺:你。
X:那你怎麼不跟我合照?
渺:怕被你的暗戀者們追殺。
X:玩得開心嗎?
渺:給你帶了禮物。
荀斯桓因為這句“帶了禮物”,開心了一整個周末,卻沒想到,禮物又又又是一隻熊。
許雲渺還獻寶似的問:“是不是挺不錯?擺你桌上挺好吧?”
荀斯桓盯着那坨木頭,評價道:“這熊有點抽象啊……耳朵怎麼還是尖的,跟貓似的。”
“不要糾結這些細節,藝術就是這樣的。”許雲渺胡謅,“你看看反面。”
荀斯桓把熊轉了個身,這才看到熊的背面刻了“莫生氣”三個大字,立刻無語了。
許雲渺笑眯眯解釋:“這是我對荀律師的友情提示。”
他輕咳兩聲,擡眼望天花闆,念念叨叨起來——
“頭頂天,腳踏地,人生全在一口氣。切記氣上有三忌,怄氣賭氣發脾氣,人生在世不容易,作踐自己多可惜……”[1]
荀斯桓聽着他念叨,憋着笑,最後實在是憋不住了,捂着嘴笑得肺疼,笑着笑着,又覺得鼻頭莫名發酸。
許雲渺,無論何時都是那個許雲渺,像載着光和雨的一朵雲,無拘無束,變幻莫測,帶來四季,創造生機。
在荀斯桓平凡重複的、循規蹈矩的、疲憊枯燥的人生裡,許雲渺是全部喜悅歡樂、悲傷惆怅的“始作俑者”。
而他,差一點就弄丢了,他黑白生活中的這抹唯一明亮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