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入梅了,高溫又潮濕,走在室外和蒸桑拿無甚區别。
這是許雲渺一年裡最怕的時節,生病之後更是如此,熱而濕的空氣鑽進身體裡,漲得腦袋疼,蒸得渾身乏力。
屋漏偏逢連夜雨,白氏工業項目通過了集團總部的董事會批準,進入了簽約準備階段。
行百裡者半九十,越接近簽約,許雲渺越不敢松懈,加班時間竟然比之前更多了。
W酒店套房剛開沒幾天就被閑置了,非要荀斯桓連哄帶騙才能偶爾帶他去遊一會兒。
簽約前一天,許雲渺又加班到半夜,正在會議室悶頭幹活兒,荀斯桓居然搬着電腦進來了。
兩人都忙,沒顧上談情說愛,隻面對面坐着,各自敲擊鍵盤,卻都覺着,有人陪着,加班好像也不那麼累了。
熬過零點,許雲渺第四次去拿止痛藥,眼睛還盯着文件,手夠了半晌沒夠着藥,反摸到了荀斯桓的手。
骨節粗壯又分明的手指,皮膚幹燥發熱,許雲渺沒來得及縮手,荀斯桓手掌一翻就把他給捉住了。
“許律師,這是止疼藥,不是薄荷糖。”荀斯桓定定看着對面人,這幾天,眼下的青黑明顯重了。
許雲渺抽了兩下沒能抽開,狡辯說:“說明書寫了一天不超過三片,現在過零點了,應該算入新一天的量了。”
“數學挺好啊。”荀斯桓諷刺他,“還剩多少沒做完?”
許雲渺皺眉,軟了語氣說:“還剩一個附屬協議,檢查完就收工,求您賞一片兒,頭疼得集中不了注意力了。”
荀斯桓沒給藥,松了手,繞着桌子轉到許雲渺背後,手指穿過許雲渺的頭發,輕輕按壓在頭頂的穴位上。
許雲渺躲了躲,羞赧道:“你别搗亂。”
荀斯桓不聽他,把躲閃的腦袋牢牢限制在手指下:“你看吧,我給你止痛。”
“你按得我沒法集中注意力了。”許雲渺抱怨。
荀斯桓停了手,微微彎下腰問:“疼了不能集中,按摩也不能集中,你的注意力意見挺大啊?還是我按得不舒服?”
許雲渺其實被按得又癢又舒服,腦袋裡淤積的氣血好像漸漸被打通了,頭疼好像真的有所緩解。
他小聲道:“就是…太舒服了。”
其實文件早都檢查了十幾遍,許雲渺隻是克服不了擔心,這下幹脆不檢查了,閉上眼睛,任由荀斯桓按摩。
兩人安安靜靜體驗了片刻歲月靜好,許雲渺忽然問:“你在忙什麼?益源的新項目?”
荀斯桓答:“雖然有關系,益源還是希望我們走投标。既然參加投标,就要好好準備,力求萬無一失。”
手指在頭皮遊走,無意間撫過了手術時留下的傷疤,新長的皮膚略凸起一些,一碰就引得許雲渺身體一僵。
許雲渺不想提傷疤的事,趕緊切換話題:“那你想好安排誰負責益源的新項目了嗎?”
“你想負責?”荀斯桓能猜到,他的渺渺以前可是能源行業小專家。
“我服從組織安排,就是幫朋友打聽打聽。”
許雲渺當然想參加,但不好意思主動要求,畢竟白氏工業是他“耍賴”換來的,他不能總利用荀斯桓的偏愛為自己某私利。
隻是最近這段時間,沈均對他殷勤得異常,總若有似無地向他表達想要參加益源新項目的意願。
荀斯桓勾了勾嘴角,故意說:“服從安排還問什麼,等組織通知吧。”
其實,荀斯桓心裡早有了人選。
益源的項目向來是任務重、要求高,他自己沒時間時刻監督,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把控全局,許雲渺是最佳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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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白氏工業項目順利簽約。
簽約儀式是中德兩地視頻連線,荀斯桓和許雲渺一同西裝筆挺出席,可白氏幾個老總從頭到尾都在誇許雲渺一個。
許雲渺被誇得受不住了,頻頻去瞥荀斯桓的表情,不見生氣,眉眼間都是笑意,甚至有點“老父親”的欣慰。
簽約儀式之後,許雲渺忙裡偷閑,抓着荀斯桓去樓下新開業的甜品店排隊買招牌銅鑼燒。
隊伍排到一半,手機忽然跳出一條辦公系統提示——“休假期申請通過”。
許雲渺不記得自己申請過休假,狐疑點開一看,假期明天開始,一路連到周末,審批人赫然是荀斯桓。
“什麼情況?”許雲渺把手機舉到荀斯桓臉前。
荀斯桓退開一點才看清,理所當然道:“項目結束了休息一下,不好嗎?”
當然是很好,簡直正和許雲渺心意,剛好後天是去醫院複查的日子,大後天唐曉艾和許聞要去山裡的農家樂避暑。
“我是問,我什麼時候申請過休假了。”許雲渺忍着歡喜。
荀斯桓輕巧說:“昨天晚上,我用你的電腦操作了一下。”
許雲渺眉毛一挑,用眼神質問。
“我的錯。”荀斯桓秒速道歉。
許雲渺眉毛一松,笑了:“道歉接受了,剛好後天我要去醫院複查。”
荀斯桓立刻說:“你這麼快接受道歉,我良心不安。這樣,罰我後天給你當司機怎麼樣?”
瑞恒離市中心和郊區父母家都遠,也沒有直達的地鐵,許雲渺被這體貼弄得良心一陣陣發酸。
“荀斯桓,你幹嘛老這樣?”
“我還在試用期,當然要多多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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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檢日一大早,荀斯桓當司機,載着許雲渺和唐曉艾一起去瑞恒,一路上唐曉艾坐在後座捂嘴偷笑。
再回到瑞恒,看到熟悉的紅房子,有種說不出的感慨。
明明出院才将将兩個月,卻經曆了那麼許多事,好像生病卧床都已經是很遙遠的記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