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雲渺為了今天的面試特地挑了一身威爾士親王格紋的淺色麻料西裝。
這種複雜花色,别人穿就容易顯得油膩又花哨,可許雲渺長得白淨,人又高挑,這麼穿就像民國時留洋歸來的世家少爺。
正趕上上班時間,電梯廳裡都是排隊等上樓的人,許雲渺加入其中,心頭湧上一股久違的熟悉感。
車禍之前,他也是精英白領,每天在富麗的寫字樓裡上班,衣裝考究,端一杯咖啡,捧一隻筆記本電腦,意氣風發的。
正回憶往昔,有人輕輕拍他手臂,許雲渺一扭頭,對上一雙欣喜的圓眼睛,輕快問他:“你好,請問你也是去雲寰面試嗎?”
圓眼睛生了一張朝氣蓬勃的臉,看着年紀比他小很多,雖也是西裝革履,渾身卻透出大學生特有的稚氣。
“是啊,你好。”許雲渺客氣又簡短地回應,并不打算在電梯間閑談,畢竟小空間裡人多,聲音壓得再低,總會被聽了去。
可青年覺得碰到了同行人,心情更開朗,還兀自聊了起來,引來了旁人側目也不覺得失禮。
許雲渺面皮薄,卻見不得别人莽撞丢人,同理心作祟,便好心地壓低聲音,簡短回應,不讓那青年獨自尴尬。
于是,等電梯的功夫裡,許雲渺被迫聽了許多關于雲寰的傳聞。
雲寰設立才剛五年多。
初時,華東市場被幾家老牌律所瓜分,新力量難以插足,往往新開不了兩三年就會被吞并,雲寰卻從中硬擠出了一席之地。
雲寰的掌舵人叫荀斯桓,三十多歲時從大律所出走,自立門戶,把雲寰運營到了這種高度,配得上一句“年輕有為,圈中翹楚”。
按青年所說,雲寰能在強勁對手之間站穩腳跟,全憑荀斯桓的一己之力。
據說,這位荀律師有一副容易讓人迷糊的好皮囊,還是個社交高手,圈裡人不管心裡怎麼想,面上都是他朋友。
又聽說,荀斯桓律師也不是隻擅長攀附的繡花枕頭,他初出茅廬就做成的幾個大案子,至今仍被業界拿來作為經典案例。
凡此種種,許雲渺雖被旁人的眼神盯得腳趾摳地,卻也聽得津津有味,一時對這位“荀翹楚”充滿了好奇。
等來電梯,上至28層,黃金寫字樓裡的黃金樓層之一,視野開闊,租金不菲,财大氣粗。
走出電梯間,入眼是敞亮大廳,正中牆上鑲嵌着律所名稱和LOGO,銀字綴在白牆上,氣場十足,卻不庸俗。
雲寰的接待處設計也極簡,白牆配白色大理石磚,突顯空間寬廣,左邊角落擺着三把深綠高背沙發,此外幾乎沒有别的裝飾。
許雲渺隻來得及在進入會議室前匆匆一眼,卻也生出強烈好感,不自禁想,裝修得這麼前衛,荀斯桓本人一定也品味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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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寰成立之初,荀斯桓兢兢業業,事必躬親,所有員工面試都是他親自出席。
可如今攤子做大了,需要他操心的事太多了,面試之類的行政事務,他也有兩年多沒管過了。
因此,莫妮卡接到荀斯桓秘書莎莎的電話,說荀老闆今天要親自參加面試時,她忽然就聞到了些不尋常的八卦氣味。
上次在病房的見面不愉快,荀斯桓決心要借今天的面試刷新自己在許雲渺心中的形象。
于是他起了大早,挑了衣服,做了發型,認真地仿佛他才是那個要被面試的候選人。
他這麼一收拾,英氣逼人地進了辦公室,不免引得同事們議論紛紛,都在猜測荀老闆今天是不是要見什麼重要的女客戶。
許雲渺一早等在會議室裡,沒能先碰上荀斯桓,可中途去洗手間時聽到了一耳朵這議論,心中更加好奇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何況,他還是個彎的。
許雲渺在會議室等了約莫一刻鐘,人事專員莫妮卡便來領他去面試用的小會議室,一路興沖沖說他運氣好。
“許律師真是紫微星,我們荀par多少年沒親自出席面試了,算是被你趕上了。”[1]
“您的意思是,荀斯桓律師今天會親自面試我?”許雲渺面上淡定,心裡其實已經有個小人兒在歡快比耶了。
小會議室在走廊另一側,靠近辦公區域。
臨進門前,許雲渺往辦公區一望,瞥見了灰色短絨地毯和一排敞亮的落地窗,心下微動——若在這裡辦公,一定自在又舒适。
莫妮卡客氣地替他打開小會議室的門,許雲渺一昂首,換上标準的職場笑容,闊步往前,才剛擡眼就僵住了腳步。
會議桌後坐着西裝筆挺的男人,劍眉星目,高挺利落的鼻梁,薄而堅毅的唇,銳利的下颚,英俊氣質不輸任何男明星。
尤其那克制又帶着點蠱惑的微笑,看多了簡直讓人直犯迷糊。
可惜……這不是醫院裡那個變态跟蹤狂嗎?!
許雲渺嘴角一抽,一連串成語走馬燈似的在腦中滾過——表裡不一,裝腔作勢,道貌岸然,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男人對他腦内的豐富詞彙全然不知,坦然站起來,仿佛從未見過許雲渺一般,傾身越過會議桌,朝他伸出一隻手。
“早上好,先自我介紹一下,鄙人是雲寰律師事務所管理合夥人,荀斯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