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産品被學校嚴格管控,進出學校搜包搜箱都是常事,這裡唯一能和外界聯系的便是宿舍裡的座機。
在進入這所高中後,這部座機基本和我無緣,同寝舍友的朋友,家人卻總能記住座機的号碼。
因此,在舍友告訴我有我的電話時,難免意外。
“媽?”
聽着話筒對面的一陣噪音,我反複喊了幾聲。
“你收拾收拾,過兩天我來給你辦退學,家裡還有你弟,沒錢供着你了。”
媽的聲音幹脆,說完後立即挂斷了電話。
這是通知。
我指尖冰涼,久久不能放下手中的電話,聽筒裡的忙音不知響了多久,我置若罔聞。
“喂,打好了嗎?我還要用。”直至舍友的聲音響起,我才回過神來。
我匆忙回撥,等到的卻是無法接通。
南方是改革開放時代的浪尖,那時湧入南方尋找機會的青年數不勝數,我的父母就在其中,置辦工廠,讓他們得以紮根于這座城市。
奮鬥鑄成的高牆卻在頃刻之間崩塌,隻記得初中結束的那個夏天格外的熱,我從高樓搬進了城中村。
父親在一夜之間頹廢,頭發半白的他至今窩在家中,生意的失敗讓他不肯踏出家門找份工作。
做了十幾年家庭主婦的母親不得不扛起家庭的重擔。
家庭的裂縫從那時滲進了黑暗。
我的眼裡,盡是母親争吵時的猙獰,父親的逃避,以及……陳耀無時無刻的惡意。
他莫名的将這倒黴一切歸咎于我。
消失在視野裡的陳尋燕此時正在離家兩千公裡的大學裡。
……
熄燈後的黑暗包裹着我,慌亂像是有了可以承托的依靠。
白天那位蘇老師的話此刻在我腦海中浮現。
或許,這真的是最後的辦法。
找上□□奇後,他表現的格外驚喜,無框鏡後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這就對了,聽我的話前程不用擔心。”他這樣說。
我想繼續讀書。
很想很想。
很快我便搬着課本離開了原本的四班,走之前看着門前熟悉的班牌,内心莫名松了口氣。
遠離劉仁豪,對我來說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喪失了決策權的母親沒有繼續阻止我,不過是幾句無傷大雅的咒罵。
隻要她不用出錢,怎麼都好說。
“這位是從四班轉來的陳故同學,大家歡迎。”□□奇示意我坐在靠窗的空位。
卸下書包,我自顧的開始整理桌面,同桌的位置空着,課桌上卻擺放着水杯。
想來是有人。
正這麼想着,門口傳來一聲“報告”,清冷的嗓音破開教室裡沉悶的空氣。
遲到的人并沒有受到責怪,相反,□□奇的态度堪稱和藹。
我看的愣神,這樣好看的一個人不知何時走到了我身旁的位置,坐了下來。
從始至終,沒有給我任何眼神。
原來這裡坐的是他。
“周落白,陳故是新來的成員,以後會和你們一同聯系,你多帶帶他。”講台上的□□奇這麼說着。
在聽到這番話後,周落白這才将目光移到了我的身上,卻不知為何看了許久。
在我快要尴尬的出聲時,對方及時的收回了視線。
神情恹恹,黑發襯着他冷白的皮膚,連日光也難以沾染。
下輩子不沾舞蹈,是我在基本功練習完後唯一的念頭。
酸痛的神經遍布全身。
幾日的訓練,讓我看清了差距。
不是努力,而是天賦,跨越不了的不是一遍遍練習的汗水,是天生的基因。
我看着不遠處拉伸的周落白。
他便是站在了基因的金字塔頂端。
想到我在舞蹈班中不算突出的表現,不由得疑惑□□奇招攬我的舉動。
汗水滑落他的下颚,順着纖長的脖頸,隐匿進鎖骨的凹陷中,鮮少展露情緒的面容總是淡漠的,拉伸結束後他跨上背包獨自一人離開了舞室。
教室裡其餘的人也陸續的離開,直到偌大的落地鏡前隻剩下我的身影,指針正正好走過晚十點。
不知何時,鏡子裡獨自練功的身形後多了一道人影。
我目光一滞,玉尾青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被罰了?一個人在這練。”見我停下,玉尾青揚起笑,收回被我窺見的視線,沉沉的,帶着不知名的情緒。
我翻了個白眼。
“自願加練。”身體也累了,我幹脆關掉音樂,拿起一旁的毛巾擦汗。
“換上吧,都濕透了。”骨節分明的手遞過來一件校服。
“你是對給别人衣服有什麼莫名的情節嗎?”我樂了,卻也沒有扭捏,接過衣服。
避諱什麼的無所謂,當着玉尾青的面,我撩起了衣角。
浸濕的衣服脫下,涼意爬滿後背,我縮了縮肩。
一股溫熱覆上肌膚,粗糙的手掌撫着蝴蝶骨那處。
“怎麼都是傷。”他的聲音很輕。
過電般,引得我一陣顫栗,源頭是他掌心的溫度,也是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