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月光如水。
屋内紅燭搖曳,将主仆幾人的身影映在牆上,影影綽綽。
“且說你們走後,嶽夫人神色淡然,輕描淡寫道:‘不過是小孩子不懂事的玩鬧罷了,何談處置一說。’夫人聽聞,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悠悠道:‘既如此,咱們也玩鬧一通。’話音剛落,刺梅姑姑便帶着一衆侍從,徑直從嶽夫人身後将那刁蠻任性的小姐揪了出來,作勢就要往湖裡推去。衆人見狀,紛紛上前阻攔,可刺梅姑姑等人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那嶽靈靈終究還是成了一隻落湯雞!嶽夫人見狀,氣得滿臉通紅,想要上前理論,夫人卻隻輕飄飄地回了‘玩鬧’兩個字,便不再理會她。”
阿暮嗑着瓜子,手腳并用地講述她打聽到的八卦,臉上滿是興奮之色。
雕花大床上,蕭懿安身着輕薄的寝衣,慵懶地斜倚在錦被之上,聽得入了迷。
此刻的她素面朝天,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如瀑布般肆意散落,幾縷發絲不經意地垂落在臉頰兩側,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那精緻的瓜子臉。彎彎的柳眉下,一雙杏眼清澈明亮,宛如一汪秋水,随着阿暮繪聲繪色的講述,眼眸中不斷閃爍着靈動的光芒。
“好好好!” 蕭懿安拍手稱快,迫不及待地追問:“然後呢,然後呢?” 她一邊說着,一邊挪了挪身子,掀開被子,給同樣梳洗完畢的蕭有儀空出一個位置。
“據說嶽夫人現去宮裡找皇後娘娘做主了。”
蕭有儀聞言,不禁微微蹙眉,擔憂道:“這事是不是鬧得太大了?若皇後娘娘怪罪,牽連夫人,我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蕭懿安連忙安慰她:“此事錯不在你,何況我聽說,當今皇後最是通情達理的性子。” 當然,她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那就是,即便嶽夫人告到皇後那裡,也無濟于事。
趙籍的皇後韓氏,乃是韓國公府的幼女,早年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嫁給了趙籍。二人雖說家世也算登對,但趙籍對她極為冷漠,韓氏生下太子之後便再無所出。
她本人性格軟弱,說得好聽些是性格溫和、不争不搶,說得難聽些便是怯懦柔弱、做不了主。
如今,趙籍偏寵趙蓁蓁的母親靜妃,後宮之事交由靜妃掌管,後宮嫔妃自然以靜妃馬首是瞻,韓皇後的 “皇後” 頭銜,不過是名存實亡罷了。
阿暮滿不在乎地道:“二小姐無需擔憂,如今老爺深受皇恩,夫人又是先帝親封的‘文淵郡主’,小小的嶽家如何能與将軍府相比?”
阿暮所言非虛。甯朝上下,無人不知蕭從林深得聖眷。趙籍對他,論功,封侯拜将,賜予金印紫绶;論情,如同手足,信任有加。
世人皆道,如此殊榮,皆因蕭從林戰無不勝,然而,其中深意,又豈止于此。
若要細說,便要追溯到多年前的 “誅林之戰”。
當今聖上趙籍,他的父親趙仕顯其實是上上任皇帝趙仕榮的弟弟。
趙仕榮當朝後期,佞臣當權,山河破碎,趙仕榮被害,其子其孫或喪于佞臣之手,或失蹤杳無音訊,唯餘一女兒尚存于世。趙仕顯率先扛起 “誅佞臣,還清朗盛世” 的大旗,直接兵臨城下,砍下了奸臣的頭顱。由于奸臣姓林,此戰便被稱為 “誅林之戰”。
彼時,趙籍尚為世子,對還在後勤打雜的小兵蕭從林有知遇之恩,提拔他為前陣先鋒,讓他得以在戰場上施展抱負。
後來,誅林之戰大獲全勝,國不可一日無君,趙仕顯為人賢德,深受衆臣擁戴,于是理所當然地成為了新一任皇帝,當今皇帝趙籍也被立為太子。
然而,趙籍成為太子一年後,不知為何,趙仕榮突然對他震怒不已,不僅剝奪了他的權力,還對他進行了廷杖處罰,宮中甚至傳出了要易儲的流言。
太子之位還沒坐穩,朝中諸多大臣便見風使舵,紛紛投向太子的對頭甯遠王,一時之間,彈劾太子黨的聲音甚嚣塵上。
朝堂之上,投機取巧、騎驢找馬之人屢見不鮮,牆倒衆人推更是亘古不變的真理,趙籍彼時可謂是孤立無援。
正當此時,蕭從林堅定地站在了趙籍這邊,不僅力辯那些朝秦暮楚、随風倒柳之輩,更是在戰場上拼命厮殺,一舉擊破了林氏的剩餘擁趸,為趙籍挽回局勢赢得了一線轉機。
皆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趙籍如今對蕭從林的恩寵,多有幾分緣于當年的支持。
蕭有儀不禁問道:“姨父深受隆恩我清楚,但‘文淵郡主’又是怎麼回事?”
阿暮一臉疑惑:“二小姐竟然不知道?夫人的事迹在這京城之中也算家喻戶曉了。”
蕭有儀搖了搖頭。
“也對,二小姐才剛到京城,又不常外出走動,自然不知道。這事嘛,說來話長……”
雅琴看着阿暮那說書先生的架勢,不禁輕輕搖了搖頭,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而後貼心地為她們倒上熱茶,好讓她們暖暖身子、潤潤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