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第一場雪紛揚灑下,年關漸漸近了。
這些時日裡,唐昭離順着何鼐留下的線索一路查去,迅速揪出不少太子黨的錯處,使得昊王在朝中威望驟升,竟有隐隐要将太子徹底壓下的趨勢。太子一黨驚疑于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他們節節敗退,最終隻得不甘地選擇蟄伏。
見狀,唐昭離便也沒有乘勝追擊,年關将至,她不欲在這種時候趕盡殺絕,被那些迂腐老臣彈劾同室操戈,平白失了名聲。
兩撥人馬偃旗息鼓,朝中一時間清淨了不少。
然而,卻還是有人不知好歹,忍不住要挑起争端。
這日,唐昭離率仆從在庭中賞梅,興味正濃時,卻見頑心跌跌撞撞地從殿外沖了進來。
“殿下,不好了!”
分明已是冬日,可頑心卻急出滿頭大汗:“……昊王遇刺,昏迷不醒,已被送進宮中醫治,陛下因此事怒極,如今正在前殿痛斥兵馬司不作為……”
啪嗒。
唐昭離指尖一松,手中的梅枝倏地砸落在地上,數片嫣紅的花瓣委頓在地,混入泥雪之中,再不複方才的鮮妍。
“什麼?”
她神色緊繃,語氣驚惶:“怎會如此?兄長如今安置于何處?”
“頑心,帶路!”
……
安神香在桌案上靜靜地燃着,層層疊疊的青紗帳中,昊王唐佑甯雙目緊閉,一動不動,那張素來生動的俊臉上,第一回呈現這樣死氣沉沉的寂靜。
唐昭離望着他微蹙的眉心,望着他胸口纏着的厚厚紗布,酸澀的幾欲落淚。
她啞聲詢問垂手恭立的太醫:“兄長他傷勢如何?”
“回殿下,昊王此次中箭的位置兇險,就在心口旁側,雖然傷口較深,但好在醫治及時,如今已無性命之虞,隻要日後好好将養,勿輕易動怒動氣,便可痊愈如初。隻是……這疤痕怕是要永遠留下了。”
“怎麼會突然遇刺呢……”
唐昭離目光轉向一旁紅着眼,滿臉自責的進寶,語氣沉肅:“進寶,把遇刺的全部經過如實說與本宮聽。”
“是。”
進寶揉了揉眼,一五一十地講起今日之事。
“今日午後,殿下一反常态沒有午休,而是突然說與友人有約,要出府一趟,奴不疑有它,便命人備下車馬,随殿下一同出府赴約。”
“然而,當我們的車馬行至西六胡同時,卻被一群突然而來的黑衣刺客團團圍住,殿下問來者何人,所求何物,刺客不答,隻是一味攻向馬車,他們下手極狠,不留一絲可供我們談判的餘地。”
“不過好在西城兵馬司指揮使就在附近巡邏,聞聲趕來護衛,刺客見事情敗露,便四散開來逃竄,其中一位許是不甘心,趁我們松懈彎弓搭箭射來,正中殿下胸口……”
“可有捉住活口?”唐昭離追問。
“沒有,”進寶搖了搖頭,“那些刺客都是死士,口中藏了毒,被捉後便全部咬毒自盡了。”
“不過據西城兵馬司的士兵所說,那些未被捉住的刺客逃進安壽坊後,便全部消失不見了……”
他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太醫,躊躇着湊近唐昭離,在她耳邊低語:“若奴不曾記錯,昊王殿下曾和奴提起過一事——何鼐留下的信件中曾多次提及安壽坊,稱太子的幕僚大多居住于此。”
“殿下您看……”
“此言不假,”唐昭離心事重重,“此事緣何而起,我心中早有定數。”
她撥開重重青紗,側坐于床榻邊緣,輕輕擡手撫平唐佑甯眉心因蹙起而折出的褶皺。
“隻是,沒想到他們會如此不擇手段,這般狗急跳牆的做派,本宮還是頭一回見。”
“其實……”
進寶猶疑地頓了頓,思慮片刻,終還是咬咬牙,決定和盤托出:“其實,我家殿下也并非第一次遇刺,自他出宮建府後,幾乎每幾個月便能碰到一回……”
“此次本也與從前沒什麼不同,隻是殿下出門走得急,奴亦有所疏忽,沒帶太多侍衛,這才讓他們鑽了空子……”
“竟有此事?”
唐昭離霍然擡眼,緊緊地盯着進寶:“為何兄長從不曾和我提起過?”
這道帶了分淩厲的目光令進寶心中一慌,知唐昭離是動了怒,忙不疊解釋道:“淳華殿下息怒,此事昊王原本不許我向您透露,怕您因此事擔憂傷神。”
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匍匐頓首:“奴今日僭越了,求殿下饒恕,勿要因此事責問昊王!”
“……”
良久,唐昭離長長地歎了口氣。
“退下吧,本宮不怪你。”
她的語氣帶着淺淡的悲意:“你也是依言行事,究其根本,是兄長不想讓我插手。”
“他總以為我是需要他保護的小女郎,該和那些養在深閨中的貴女一般,繡繡帕子彈彈琴,總覺得将我扯入朝政是虧待了我,故而許多兇險之事都不願讓我知曉,隻獨自一人默默承受。”
“他自己本就性情溫軟,不善權謀,又不似太子有母族王氏傍身,所謂的自己承受,也不過就是天真地希冀儈子手有良知,隻獻祭他一個,不牽扯旁人。”
“可是,不争便是罪。”
那日父皇的話再次在她耳邊響起,如同一張細密的大網将她兜頭攏住。
皇後與太子對你們恨之入骨,若你不争,朕離世後你們該如何保全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