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鼐又看向延齡:“我知你不信我,定以為我是在進讒言蠱惑殿下,我可用一事證明我确實是重生之人。”
“世人不知,淳華公主的所有居所都設有暗道,這暗道乃當今陛下親口命工部暗中建造,隻為了能在關鍵時刻保殿下一命。而我那日,正是用這條暗道逃過一劫。”
“若我前世不是殿下的親近之人,又從何得知這等秘辛?”
确有其事。
延齡驚疑不定,唐昭離面沉如水。
呵。
父皇對她的愛并未在關鍵時刻救她,反倒成全了宵小。
這何其可笑,何其諷刺!
細長的柳眉重重壓下,唐昭離靠向椅背,以極冷極嘲諷的眼神蔑視何鼐,一字一句道:“我就不該希冀你口中有半句真話。”
“來人,給我打!”
嘩!
醞釀已久的大雨傾盆而下,在青石闆地上砸出密密的水花。
屋中,侍衛聞聲而動,何鼐拼命閃躲着,可他不會武,又如何能躲過這些武藝高強的禦用侍衛揮來的棍棒?
“殿下!為何不信我!我句句肺腑,絕無虛言!”
他強忍身上仿佛要撕裂開來的痛意,質問着端坐于上首的明媚女郎:“殿下被姓崇的蒙蔽太久了!殿下,你是何處不解,何處疑慮?我可以解釋!”
“殿下,我要你不信的理由!”
又一棍襲來,何鼐在地上狼狽地翻滾了一圈,他見唐昭離無動于衷,便又急切地斥道:“僅憑一己私欲杖責布衣非閨秀所為!殿下,難道你要背負這暴虐的罵名嗎!”
唐昭離濃密的睫重重地顫了顫。
“罵名?”她嘴角彎起一抹嘲諷的笑。
“我背的罵名還少麼?”她恍惚地喃喃,“我也曾賢良淑德,自封于禮教之中,可我得到了什麼呢?”
“我什麼也沒得到,但卻失去了一切。”
她盯着何鼐,突然擺擺手命侍從退下。
“既如此,今日便讓你死個明白。”
“你說前世父皇故去,新皇登基……新皇是誰?太子?還是昊王?”
“若是昊王,為何崇霄會不滿?若是太子,為何身為昊王胞妹的我還能安然無恙?為何身為昊王妹婿的你還能官至中書令,權傾朝野?”
何鼐愣住。
他嘴硬道:“是太子……但新皇仁慈,寬恕了我等的背主之舉!”
“哼。”
唐昭離冷笑:“我的疑問可不止這一條,你先說崇霄不顧禮法,對已嫁做人妻的我心懷執念,可是,在你故事的後半段,崇霄攻入上京城後,為何就不見了我的蹤影?”
“崇霄屠殺右相府衆人時,我在哪裡?崇霄篡奪帝位之時,我又在哪裡?為何我不曾出手制止?既然崇霄對我心有執念,那想必我說的話,他多少能聽進一些罷?”
此時何鼐的背上已是冷汗淋漓:“因為,因為……因為殿下您生了場重病,追随先帝而去了!”
“就是如此!”他一口咬定,“殿下您走後,崇霄那厮更瘋了,根本無人能勸得住!”
“要不是我力挽狂瀾,将他斬殺,恐怕唐氏王朝便就此傾覆了!”
“你?”
唐昭離嘲笑:“他坐擁十萬兵馬,把上京城都攻破了,你說你能殺他?你有這本事?”
何鼐狡辯:“這……我自然不可能單槍匹馬直面大軍,于是便使計将他一人誘入山中,就地斬殺。”
“那更是無稽之談!”
唐昭離起身,擡手點了點拄棍靜候的侍衛:“你根本不通武藝,連他們的棍棒都躲不過,又如何能殺得了崇霄?”
“那……那我也不一定要與他硬碰硬……”
何鼐喉間滾動,舌敝唇焦,惶急之下,一句話不經思考便脫口而出:“我有口才,我可以智取!我勸說他回頭是岸!”
話一說完,他便驚覺不對。
完了。
他眼睜睜地看着唐昭離冷肅了神色,烏黑的眸中蘊起風暴:“可你方才還說:崇霄根本無人能勸得住!”
“為何别人都勸不住,偏你這被他滅了滿門之人能勸得住?”
她繞過書案,步步向他逼來。
“你可否為本宮解惑?”
何鼐支吾:“殿下恕罪,前世之事太過久遠,我有些記不清了……或許,或許我使了些别的法子……但殿下放心,我沒有讓他陰謀得逞!”
“是麼?”唐昭離慢條斯理,“是記不清了,還是胡編亂造?”
“殿下,或許有些細節模糊不清,但事情的總體經過是不錯的,崇霄他就是一個亂臣賊子!”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膝行幾步上前,頂着唐昭離幽深的目光,迫切道:“殿下一定要信我,因為我前些日子又探得一件要事——”
“崇霄他也是重生之人,他回來了,他要颠覆政權!”
他以為唐昭離會震驚,會憤怒,可唐昭離卻隻是輕輕哼笑一聲,仿佛對此事毫不在意。
“右相大人好一招禍水東引。”
“可你這些手段唬得過别人,卻唬不過本我。”
窗外,一道刺目白光撕開濃墨浸透的天色,悶雷随後轟鳴而至,在衆人耳畔炸開。
唐昭離彎腰湊近何鼐,再不掩飾她眸中的滔天恨意。
她在他耳邊低語。
“因為真正重生之人,不是崇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