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的曠野一片葳蕤蔥郁。
暮色已至,昏黃的日光傾斜撒下,世間萬物也因此鍍上一層溫暖的光影。
唐昭離策馬疾馳于官道上,她吹着晚風,迎着落日,煩悶已久的心中,終于生出了些許暢快之意。
又往前十餘裡,官道漸漸狹窄,道路兩側,開始出現一些枝繁葉茂的高大樹木。
要進山了。
唐昭離眸光一凝,雙腳向後重磕馬肚。
“駕!”
馬兒受到驅使,加速向前沖去,然後不過将将疾奔數裡,便驟然止步急停。
前方的路中央,赫然平躺着一名中年男子,他體形健壯,但卻雙目緊閉,面色慘白。
在他的身旁,跪坐着一位兩鬓斑白的老者,聽見馬蹄聲後,老者倏地回頭,那雙渾濁暗淡的老眼死死地盯住唐昭離,溝壑縱橫的臉上露出驚喜之色。
他佝偻着轉身,向唐昭離的方向膝行兩步,大聲号哭道:“貴人留步!求貴人施恩,救吾兒一命!”
唐昭離微微蹙起柳眉。
“他怎麼了?”她并未下馬,隻是端坐于馬背上出聲詢問。
“哎呦!”
老者面露痛苦:“我們是附近的村民,今日本想進山砍柴,換些銅闆養家糊口,可誰知天不随人願,吾兒竟在半路突發惡疾,昏死過去!”
“吾兒乃家中頂梁柱,全家老小,上下十幾口人都靠着他吃飯,他若病倒,我們家可就斷了生路啊!”
他猛地伏趴在地上,沖唐昭離連連磕頭,涕泗橫流地哀求道:“貴人,能否借你馬匹一用,将吾兒馱到附近村鎮裡的醫館去?若你肯幫,老夫來世定結草銜環,以報恩德!”
道上塵沙甚重,老者這一番撲騰,使得臉上身上具是沾滿了髒污,瞧着分外可憐。
救?還是不救?
唐昭離深知自己從小嬌慣,不通武藝,若此二人真是歹徒,她貿然下馬,極有可能遭遇不測。
可是,倘若老者所說的一切是真的呢?
全家唯一的支柱轟然倒下,那十幾口白叟黃童,該如何活下去?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她是一國公主,不該對子民的苦難無動于衷。自己的安危要顧,子民的苦難她也要管。
唐昭離從腕上捋下一個金钏子,遞給老者:“我在趕路,不方便借馬,這個金钏子你拿着,去附近的村鎮裡雇人救你兒吧。”
金钏子分量很足,便是男子已無力回天,他們全家老小亦可憑此物過上寬裕的生活。
可老者卻并不滿意這個措置之法:“貴人,老夫腿腳并不麻利,若是因此耽誤了吾兒的病情,那該如何是好?”
“……這樣罷。”
唐昭離想了想,又道:“我的莊子就在前面山中,你在此處等我片刻,待我回家,便立即派人來救助你兒。”
“馬匹我真的無法相借,還請阿公諒解則個。”
她将金钏子往老者面前遞了遞:“治病需要銀錢,這個金钏你就收下罷。”
老者盯着金钏子,微不可察地輕輕咽了口唾沫。
他回身看了眼昏死在地的兒子,突然松口道:“好罷,便依你所言!”
那隻枯槁瘦弱的手顫顫巍巍地伸向唐昭離,就在即将觸到金钏子之際,老者突然一個踉跄,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阿公!你沒事罷?!”
唐昭離一驚,下意識地躬身向老者伸手,想将他從地上拉起。
就在她俯身的這一瞬,地上那“昏死”的中年男子突然“活”了,他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翻起,幾步沖至馬下,将唐昭離從馬上猛地拽了下來,拖行數尺!
“得手!”
老者敏捷地從地上爬起,再不見方才的羸弱。
他拍了拍身上的沙土,眯起眼,上下打量着被男子制住的唐昭離,口中啧啧稱奇:“這富貴人家的女郎就是不一般,瞧這細皮嫩肉的樣兒,哼!天仙兒似的!”
中年男子從唐昭離手中扯下金钏子,捏在手中把玩:“可不是神仙麼?這麼大一隻金镯,說送人便送人!真闊綽!夠大方!”
“你喜歡金子?”
唐昭離突然發問。
她雖被制住,但臉上不見一絲慌亂,冷靜地擺出條件:“我家中尚有幾分薄産,倘若你二人能将我平安送回上京城中,我父……父親定有重禮相贈,銀錢什麼更是不在話下。”
“不知你們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