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昭離想要撐出一點笑容來佐證自己過得很不錯,可僵硬的臉龐卻硬要在此時與她唱反調,她努力了許久,最終也隻是勉勉強強地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醜罷,她喪氣地想,崇霄他一定會嫌棄我如今的落魄窘态吧,畢竟即使是府中的仆從,如今也是視我如敝屣。
可崇霄卻是極認真地傾聽,沒有譏諷,沒有嗤笑。
他隻是又抛出了一個令唐昭離難以招架的問題。
“不,我指得不是這些身外之物。”
他眼眸中蕩開了一圈漣漪,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泛起了細細碎碎的期待。
“我隻是想知道,你現在過得開心嗎?”
“若你不開心,我可以……”
“我當然開心。”唐昭離打斷了他的話。
一些不合時宜的自尊擺布着她,令她下意識地不想再聽崇霄說下去。
不知為何,她就是不想讓他知道她如今過得并不好。
“這可不就是我一直期盼的生活嗎?”她擺着那副僵硬的笑容,說着違心的謊言,“崇三,你是知道的,我一向沒有什麼大志向。平生所求,不過是能一直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以及……”
她強忍惡心:“和所愛之人相攜共白首。”
此話一出,崇霄眼中的光驟然沉寂。
和所愛之人相攜共白首。
好一個相攜共白首。
那種久違的,針紮般細細密密的刺痛感再次如潮水般滿溢,一波又一波地拍打着他的心口。
深深的懊悔幾乎擊垮了他,竟比當年那封喜帖更令他絕望。
“所以……”
他望着眼前微微笑着的唐昭離,咬咬牙,問出了那個他這麼多年來一直在回避的問題。
“你依然如當年那般心悅何鼐,對嗎?”
他就那麼好嗎?
好到讓你如此維護他,縱使他如此不堪,縱使他欺騙了你,毀了你的所有,你也依然對他不離不棄?
院中一陣靜默。
唐昭離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一個謊言的背後需要無數的謊言去支撐,她知道她此時應該堅定地說“是”。
但她實在說不出口。
她恨何鼐,恨不能将他抽筋剝皮,生啖其血肉。
心悅?在極緻的恨意面前,所有的情愛都太微不足道了。
任何沾上何鼐的事情,她都覺得惡心。
這片刻的沉默讓崇霄看到了些許希望。
他摁住了唐昭離的肩膀,令她看向自己。
“昭昭,你與我說實話。”
“其實,你被何鼐脅迫了對不對?”
“他不想背負抛棄發妻另攀高枝的醜名,于是先對外宣稱你品行不端,将你休棄,而後,又假惺惺地以你憂思過重,突發惡疾為由,将你囚禁于府中。”我早該想到的,他這樣的小人,行事自然一如既往的卑鄙!”
是了,一定是這樣。
崇霄細細地打量着眼前的唐昭離。
她瘦了,也憔悴了。
眼眸暗淡,唇瓣幹裂,神色疲憊而哀傷,周身圍繞着化不開的濃重郁氣。
這副心如死灰的樣子,哪裡還是他記憶中那個明眸善睐,天真無邪的小公主?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要帶着她離開這裡,他要帶她回北地,在那兒,誰也别想欺負昭昭。
他錯了,他該早些回來的,他不應當讓昭昭獨自一人面對上京的牛鬼蛇神。
崇霄充滿安撫意味地勾了勾嘴角,那雙一貫懾人心魄的桃花眼微微揚起。
清亮的眼眸中,隻映着唐昭離一人的身影。
“昭昭,你想不想離開上京,同我一道去北地?”
“我此次并不會在上京久留,明日随其他幾位駐邊将軍見完新皇後,便要連夜啟程,返回北地,繼續駐守邊疆。”
“昭昭,你莫怕,”崇霄道,“若你願意,我可以帶你離開上京的這一切,我可以帶你去北地,去一個沒有任何人認識你的地方重新開始。”
“有我在,北地全境沒人敢欺你辱你,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昭昭,你随我走罷?”
唐昭離怔怔地望着崇霄。
你竟然要帶我走?
她以為自己的這一生,已經定格為一個可悲的笑話,卻不想,他竟給了她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但是,她卻絕不能這樣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