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他們四個人長談的内容還沒有被吳邪消化完,胖子是後來起夜上廁所加入的,見他們三個人大半夜不睡覺,一時好奇加入,結果當時就精神了。
不過,吳邪本就沒打算瞞着胖子,現在讓他親自聽到也好,省的轉述了。
看着面前的那女人,吳邪更多的是恢詭谲怪,他之前跟老爹聊天的時候提了幾嘴,沒想到老爹還說出了讓他手腳發涼的話,并發來了一張照片。
吳一窮說:當時去那家診所完全是無心,隻是去的次數多了,就對那位楊院長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總覺得那張臉是在哪裡見過。所以回到家之後,他翻出了老相冊找了很久,終于是找到一張吳邪滿月席上的一張照片。
吳邪看着老爹發來的那張照片,腦袋像是被重錘了一下。
照片裡賓客滿營,在吳邪母親旁邊側身站着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與吳夫人相談甚歡,一隻手摸在還是嬰兒狀态的吳邪臉上,笑容溫婉,這是一張被抓拍下來的照片,雖然照片裡那女人是側着臉的,但那張臉還是可以看出與楊萬非常像似。
1977年四月,吳家為吳邪舉辦了滿月酒,當時邀請了不少業界朋友來參加,其中有一家是當時和他們在長沙時認識的古董商,後來在50年代那家人也移居到了杭州,兩家仍然保持聯系,所以吳邪滿月酒的時候也邀請了那家。
吳邪追問,那家人姓什麼,現在是不是還保持聯系?
吳一窮仔細回想了一下,回複:「長沙嶽家,當初在長沙也是有頭有臉的大家庭,跟你爺爺關系好一些。移居到杭州後過了二十多年,嶽家夫婦的獨生女就因病去世了,後來這對老夫婦不久也離世了。」
如果照片裡的女人就是楊萬的話,那說明轉生的說法是成立的,而她也真的沒有騙他們,楊家是真的壽命不長。
原來這麼早他們就有一些交集了,想到這裡,吳邪頭皮發麻。
楊萬提出了離開後,不知怎的,她心中不免多了份失落,這次告别後,不知下次再見又是什麼時候。
或許,轉生的次數已經消耗光了,這次是人間的最後一場旅行。
“能跟你打一場真的很痛快,小張哥。”她端起茶杯,碰撞到張起靈的杯子上,自己一飲而盡,内心感慨萬千。
昨晚的夜下交談似乎成了兩人的最後一次,短暫而又難忘,想到這裡心中不免怅然失落。
張起靈看着這位故人,心中似乎能感覺的到她内心深處的彷徨與失落,她眼神中有着對他們三人友情的羨慕,也有不易察覺的那份孤獨感,這種内心散發的孤寂,張起靈感同深受。
他很少能夠讀懂人類的感情,更不了解那些所謂的「情」和「想」,隻是此刻令他想到了第一次見到母親的情景。
上師曾對他說過:你不能是一塊石頭,讓你的母親感覺不到你的存在。你要學會去想,去想念。
為了理解上師所說的「想念」,張起靈雕刻了一年的石頭,他需要知道自己是誰,才能雕刻的出想要的東西。正如當年再次登上雪山來到吉拉寺,見到了那朵用石頭雕刻的藏海花一樣,德仁喇嘛說,雕刻這朵花的人傾注了她的「想念」。
這是媽媽送給他的第一件,也是最後一件禮物,那時候他第一次湧現出了難以抵禦的痛苦。他知道了,思念、想念一個人的情緒是怎樣的,也正是因為媽媽教會了他人間該有的「情」和「想」,他才會記得吳邪和胖子,才會在青銅門的那十年裡,去想念他們。
他找到了屬于自己的人間。
年少時,他懂得不多,感情缺失令他無法共情人類的感情,楊萬的出現教會了他一種共生關系,是張起靈少年時期中為數不多的一抹光。而此刻,那女人提出了告别,他無法用言語形容出來那種感覺,隻覺得如同第一次被帶進媽媽的房間,第一次抓住媽媽的手時該有的那份觸動一般,很難過很不舍,也很孤寂。
那是在喝下紅色液體後的人生裡,第一次有了想要記住一個人的想法。
隻可惜,他終究扛不住宿命,還是遺忘了一部分。
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并不算長,所經曆的事也沒有和吳邪胖子那麼多,隻是總有那麼幾個瞬間是他想要記住的,想要保留住的,這對張起靈來說似乎是個極其艱難的事情。
“你要回湘西嗎?”
吳邪的出聲打破了張起靈的沉思,他舉着那杯已經将要冷掉的茶,放到唇邊一飲而盡。
有些苦澀。
楊萬感到驚詫,轉念想到「青椒肉絲」的出現不該是一個巧合,他們幾個人,是認識的,而且時間不短,深思一會兒,她也決定不做隐瞞。
“嗯,最後回老家看看。”
吳邪明白她所說的回老家是什麼意思。
昨晚,悶油瓶的一針見血終于是讓黑瞎子不再嬉皮笑臉,他從外衣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擺在了桌面上。
照片有些年頭了,是沒有色彩的黑白老照片。吳邪拿起照片,上面是一男一女,男的身着長衫坐在一把意式原木藤椅上,女的就穿着簡單的素色旗袍站在他旁邊,兩人神色都很淡然,眉眼之間并不像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