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提兩手接過。
淡淡的藥香撲面而來,那似乎是一本醫術,其上畫着些中草藥的圖案,旁邊是相應的注釋。
白皙纖細的手指輕輕翻動紙頁,千提在心中默念着頁數,奈何越往後翻,那股藥味越來越濃,她的眼皮也跟着愈發沉重。
書的第十頁,依舊隻有些草藥圖案與批注。除此之外,什麼也沒寫。
“你……”千提終于意識到不對,費勁力氣擡起頭來,連話都不曾說完,身子便直接癱軟下去,再沒了意識。
*
國師府,祠堂。
燭火搖曳,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你可知錯?”封庭淵的聲音如洪鐘響徹祠堂,每一個字都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白衣的少年靜靜跪在地上,脊背挺直,身形清瘦,恰似霜雪中獨立的修竹,清冷孤寂。
從頸後延伸而下的線條流暢而優美,似是被最精妙的工匠雕琢而出,沒有一絲多餘的弧度。
荊條高高揚起,在空中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重重抽在封易初背上。
“你可知錯?!”封庭淵重複了一遍,聲音裹挾着無盡怒火。
封易初緊咬下唇,蒼白的臉色沒有一絲懼色。唯有被荊條抽打的地方,迅速泛起一道紅色的痕迹,在月白色長袍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刺眼。
清冷的眸子掃過堂中靈位,他沉默不語,眼中帶着幾分倔強與淡然,仿佛眼前一切都與他無關。
“幹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竟還不知悔改!今日若不家法伺候,你怕是要翻天了!”封庭淵越說越氣,手中荊條再度落下,在他背上又添幾道新傷。
封易初身體微微一怔,卻依舊跪得筆直。
荊條抽打聲夾雜着呼呼風聲在祠堂中回蕩,他修長的手指緊緊攥着衣角,指節因用力二泛白,額頭也滲出細密的汗珠,卻始終不曾發出一絲求饒的聲音。
鞭笞處泛起一道道紅痕。随着抽打愈發痕迹,那紅痕逐漸滲出血珠,星星點點地洇在布料上,仿佛寒夜霜雪中綻放的紅梅,觸目驚心。
豆大的汗珠自額頭滾落,劃過他蒼白如紙的臉頰,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很快,衣上的血珠彙成涓涓細流,順着他清瘦的脊背蜿蜒而下,将長袍大片染紅。
封庭淵卻不打算停手,手中荊條裹挾着怒火再一次砸下。即将接觸到封易初身體的瞬間,一雙手蓦然伸出。
慕雲琛緊緊抓住荊條,手背上的血管因用力而高高隆起。
“你!”封庭淵狠狠瞪着慕雲琛,眼中怒意更甚幾分。他攥着荊條的手青筋暴起,正要說什麼,卻被一道男聲打斷。
“世伯且慢!”
封庭淵手上的動作一頓,緩緩回眸,隻見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朝他走來。
日頭高懸,暖煦的光線透過祠堂的雕花窗棂灑進屋内,在地上鋪陳出細碎的光影,顧衍之穩步踏入屋内。
他來得匆忙,連身上的官服都不曾脫去。此刻,那道柔和的目光似不經意間自封易初身上略過,他微微皺眉,上前一步,拱手行禮,語氣溫和而不失懇切:
“家父聽聞世伯回了京都,特讓衍之邀您往府上一叙。”
封庭淵轉頭,目光如炬地看向顧衍之,眼中多了一絲慈愛,卻依舊難掩怒意:“你莫要為他求情!今日我若不好好管教管教這逆子,來日他不知還要做出什麼事情來!”
他狠厲的目光在封易初身上掃過,手上力度加大,欲将荊條自慕雲琛手中抽出,奈何那荊條紋絲不動。
“倒不是衍之要為他求情,隻是……”堂中燭火映照着顧衍之溫潤如玉的面龐,他微微躬身,一舉一動皆透着文人雅士應有的書卷氣味:
“再過半月,朝中還有一場祭祀舉行。世伯也知,這祭祀是先帝傳下來的,往年朝中無人擔任國師一職,都是由禮部代為實施,今年理應由國師主持。”
顧衍之嘴角噙着抹恰到好處的笑意,聲音不徐不緩,卻透着不容置疑的堅定:“祭祀不宜見血,世伯若是将他傷得過重,屆時誤了大事,衍之也不好向陛下交代……”
封庭淵攥着荊條的手微微顫抖,良久,荊條頹然落地。他背過身,發出一聲長歎:“他若有你一半懂事,我又何至于此!”
顧衍之微微側眸,眼神示意二人離開。
封易初撐着地面的雙手微微用力,膝蓋一點點打直,帶動着修長的身軀一寸寸拔高,每一個動作都遲緩艱難,卻又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倔強。
白袍被鮮血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卻堅韌的身形。他緩緩轉身,視線自祠堂排位上掃過,平靜無波。
身後,顧衍之緩緩開口:“易初之所為,非常人能及,于家國江山,阙功至偉,世伯不該如此……”
話未說完,又被封庭淵打斷:“淨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東西!說出去都叫老夫面上蒙羞……”
封易初深吸一口氣,快步朝外走去。微微起伏的胸膛帶動着背上的傷口,似乎又扯出一陣劇痛,可他隻是眉頭輕皺,轉瞬便恢複了那副清冷模樣。
雙腳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挪動,他的鞋尖在地面劃出淺淺的痕迹,染血的背影孤獨而決絕。
慕雲琛攙扶着他回了房。
雕花的木門緩緩敞開,封易初緩緩坐在床沿,正要躺下,卻突然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鑽入鼻腔,乍一聞是股肉香,仔細品來,又有一股淡淡的馊味夾雜其中,味道實在算不得好聞。
如墨般的劍眉微微蹙起,眉峰聚攏,帶着淡淡的一抹輕愁。他微微轉身,目光落在床榻之上,攥着錦被一角的手用力掀開被褥。
一隻燒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