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好生休息,在下告辭了。”
“好……”千提抿了抿唇,隻覺得心好像在一瞬間空了一塊。
油燈被輕輕熄滅,房中最後一縷光亮淹沒在夜幕中。黑暗裡,他的腳步聲在身後漸漸遠去,越來越小,變得若有似無,直至徹底消失。
也對,她在想什麼呢?他們……哪來的可能?
千提苦澀地笑了笑,隻覺得眼睛酸酸的。
絲絲冰涼的感覺在頭頂蔓延,好似還有幾根手指在她發間輕輕摩挲,她閉上眼睛,試圖不去想這件事,可越是這般,便越是忍不住去想,最後輾轉反側,竟怎麼也睡不着。
與此同時,一輪冷月悄然爬上中天,銀白的清輝傾灑而下。月色中,一節木樁卧于院中,少年靜坐其上,身姿挺拔,宛若遺世獨立的玉樹。
衣角自然垂落,又被風吹着輕輕拂過身下草木,沾了滿身露香。
白皙如玉的面龐在月色中泛着柔和的光暈,封易初微微垂眸,骨節分明的手指間,是一根寫着字的竹簽。
[緣定三生]
握着竹簽的手緩緩收緊,他自袖中摸出簽筒,閉目輕晃。少頃,一支竹簽自筒中躍出,輕輕落在地上。
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他徐徐睜開眼睛,俯身,撥開草叢,手指卻在觸及竹簽的刹那頓住。
[一念之間]
他用二人生辰八字所算的結果與之對應,卻與她搖出來的不同。
她方才求姻緣時,心中想的是他嗎?亦或者……另有其人?
一念之間,指的是哪一念?
緣定三生,定的又是她與誰的三生?
封易初微微眯起眼睛,狹長的雙眸宛若寒夜幽潭,清冷中透着讓人難以捉摸的深邃。
難怪她費盡心思逃婚,連面都不曾見過便一口一個狗賊地辱罵于他,原是他無端介入其中,壞了她和别人的好事。
手指稍稍用力,伴着一聲脆響,那枚寫着“緣定三生”的竹簽頃刻碎成兩半。
“呵……”倒是他自讨沒趣了。
他冷笑了一聲,美若谪仙的面龐一半顯于月光中,一半陷在夜幕裡。
*
第二日千提是被一陣唢呐喧嚣聲吵醒的。
陽光透過渾黃的窗紙射入屋内,暖洋洋的,正是睡覺的好時辰。
“好吵……”嘈雜的聲音傳入耳中,其中隐約還夾雜着凄厲的哭聲。千提不悅地皺了皺眉,用被子蒙住腦袋,懶洋洋開口:“景秋……外面怎麼了……景秋……”
她一連叫了好幾聲都不曾得到回應,撐着身子從床上爬起來,看見眼前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小屋,才恍然想起,景秋已經不在身邊了。
心中好像空了一塊,眼淚凝在眼眶中,又被憋回。
“阿初!”她伸了個懶腰,聲音湮沒在無盡的喧嚣中,依舊沒有得到半分回應。
他不在嗎?
千提心下起疑,掀開被子。
許是昨日他給自己塗的藥油起了作用,今日這腳倒是消腫了許多,踩在地上也沒有昨日那般疼痛了。
她穿上鞋,随意将頭發挽在耳後。推開房門的瞬間,一陣帶着些許涼意的微風撲面而來,千提不禁打了個輕顫。眼前的院子,竟比昨夜看着還要簡陋荒蕪。
“阿初……你在嗎?”昨夜他說自己住在隔壁,如今千提站在他放門口,拔高了音調呼喚,卻依舊沒有得到半個字的回應。
她輕輕擡手,欲敲響房門,指節觸碰門扉,半掩的房門“吱呀”一聲朝内敞開,屋中空無一人,封易初已經不在了。
“奇怪了……人呢?”千提暗自嘟囔着關上房門。
院外,唢呐聲混雜着哭聲緩緩逼近,一陣整齊的腳步聲自牆外響起,又一點點變小。
千提搬了張凳子趴在牆頭,隻看見幾條白色帷幔自眼前飄飛而過,着喪白色衣服的人群自街頭走過。
漫天飄飛的紙錢中,烏木制成的棺材由幾名杠夫擡着在前方緩緩移動,冷硬的光澤在晨光中閃爍,其上雕镂的往生花紋在這微明的天色下透着說不出的詭異。
千提伏在牆頭,手指緊扣着磚石,心下惶恐,身子卻好似被什麼東西定住了一般,不能移動半分。
死人了嗎?誰死了?
千提内心狂喜:莫不是國師那狗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