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提揉了揉肚子,點頭如搗蒜。清澈的眸子在燭火中蕩漾着盈盈水波,給人一種下一刻就要委屈得落淚的錯覺。
“……”封易初皺了皺眉,一言不發,将藥油收入袖中便出門而去。
房門被他帶上,院門“吱呀”打開的聲音傳入千提耳中。四周歸于平靜,唯有油燈燃燒發出的細微聲響與千提的呼吸聲在夜中交相呼應。
他是生氣了嗎?
千提垂下頭去,想下床去追他,腳又實在疼得厲害,頭也昏昏沉沉的還沒完全恢複,糾結再三,終是躺回了床上。
索性睡一覺吧,睡着了便不餓了。
她裹緊了被子,閉上眼睛,将身子蜷縮成一團。
也不知這被子是什麼制的,外面摸着粗糙得很,蓋着卻異常暖和。她被悶出一身汗,翻身透氣時,院門被推開的吱呀聲響再度傳入耳中。
千提雙手撐着身子從床上爬坐起來,目光直直與他的相撞。
封易初手指探入袖間,取出一盒糕點放在千提身邊:“你先吃些墊墊肚子。”
言罷,他再度轉身離開。
千提坐直身子,打開盒蓋。馥郁香甜的滋味撲面而來,她迫不及待地拈起糕點往唇邊送。
門外,菜刀與案闆相接聲有節奏地傳來,“刺啦”一聲,似熱油碰上食材瞬間爆發出的熱烈聲響。沒一會兒,便有飯菜的香氣撲面而來。
原來是去做飯了。
千提揉了揉肚子,眼眶微紅。
若是國師有他一半好,她哪裡還用得着逃婚?
這個荒唐的想法冒出來,連千提自己都被氣笑了。
“狗賊國師!臭不要臉!”她用力錘着被子,忍不住罵了一句。
端着菜走到門口的封易初身形一僵。
她發現自己的身份了?不,應當沒有。他不過回府拿了些點心與食材,她下不了床,應當發現不了。
可他又實在想不明白,他究竟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了?天底下這麼多人,她偏偏逮着他一個人罵?
他在門口停了許久,依舊想不出自己怎麼惹她了。眼見着飯菜都要涼了,隻能擡手推門,将菜放在桌上,又轉身去搬下一道菜。
最後一道菜端上來時,千提已自覺從床上爬起來,一蹦一跳地到桌前坐好。
飯菜擺滿了一桌,竟都是她愛吃的,其中有兩道還是姜國那邊才有的特色菜品。千提心中一陣感動,夾起一筷子青菜放入口中。
入口的瞬間,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綻放,那是獨屬于姜國的味道。
曾經不食人間煙火的少年竟學會了做菜,丞相府沒落後,他一個人住在這種地方,究竟是如何過來的?
這樣一頓飯,怕不是他好幾天的口糧了。
千提眼底閃過一絲心疼之色,将飯碗往封易初旁邊推了推,從凳子上下來,一步一步跳到他身旁坐下,又往他那邊挪了挪。
“阿初你也吃。”她夾了些菜放入他碗中。
封易吹眸,眼底泛起些許漣漪,一貫如霜雪般清冷的面容上浮現些許波瀾,但隻片刻,那抹波瀾又被鄙夷取代。
她平日也這般給别的男人夾菜嗎?真是不知半點分寸!
他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覺收緊,指節微微泛白。
三年前她便這般不知禮數,借酒醉對他行逾矩之事,終生大事張口就來。他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第二日去尋她,她卻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封信都不曾留下。
這般随意将人感情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女人,他竟還尋了她三年!
封易初越想越氣,端着碗往旁邊挪了些,拉遠了與千提的距離。
千提以為他怕擠着自己,又往他身邊挪了挪,夾了好些菜放入他碗中,這才自顧自吃起來。
飯菜的湯汁在口中蔓延,千提也是好久不曾吃到這般熟悉的味道了,才吃了幾口,又忍不住道:
“都怪國師那狗賊!說什麼要齋戒,我從姜國到這後,成天吃些清淡的,肚子裡半點油水都沒有,還要學這邊的禮數,都要餓暈過去了!”
封易初皺了皺眉,難得地夾菜塞到千提碗中,試圖堵住她的嘴:“食不言,寝不語。”
“哦……”千提扒拉着碗中飯菜,再不說話。
不知是因為齋戒了太久,還是因為今日實在餓,這一頓飯她吃得格外香,沒一會兒碗便見底了。她揉了揉圓滾滾的肚子,心滿意足地從凳子上下來,準備跳回床上去。
沒跳幾步,一隻手突然環上她的腰際。身子一輕,他将她攬腰抱起。
“食畢即動,恐公主腸胃不适。”
背部觸及床闆,她被他放在床上,還未來得及翻身,又被被子層層疊疊地包裹起來。
飯菜本就熱,千提吃出了一身薄汗,本想掀開被子透透氣,奈何被封易初兩眼盯着,隻能乖乖縮在被窩裡,放棄了這一想法。
暖哄哄的氣氛将她整個包圍,不知是不是藥起了作用,身子也沒有方才那般難受,吃飽喝足後困意襲來,她躺在床上,眼皮不知不覺間又變得沉重。
碗筷碰撞聲在耳邊響起,封易初收拾了碗筷下去,沒一會兒又進屋來,将油燈内的火苗熄滅。
“阿初……”感受到光亮消失,千提奮力擡起眼睛,隻看見他在黑暗中颀長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