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提突然覺着有些不安。身子崩得緊緊的,雙手用力推搡他的胸膛,想要掙開這般懷抱,卻被他緊緊摟着脫不開身。
“阿初……阿初……”她慌亂地叫着他的名字,手指用力抓住他前襟的衣裳,又怕引來了追兵,隻能盡量将聲音壓低:“我不要回去……你放開我!”
封易初不答,繼續抱着她往回走。
眼前的路愈發熟悉,她終是害怕了,聲音也染上哭腔:“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放開我好不好……我不要回去……他們抓住了我會将我弄死的……”
“錯哪了?”封易初腳步稍停,清冷的聲音自頭頂傳來,讓她聽不出其中情緒。
千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方才情急之下冒犯了你,是我不對,以後不會親……”
話未說完,他又動了起來,腳下生風,動作将她後半句話打斷。
不是這處錯嗎?
千提抿了抿唇,卻想不起來自己方才還做了什麼冒犯他的舉動,眼見着婚房已出現在面前,索性将心一狠,道:“我……我當年不該抛棄你……”
“公主殿下竟還知道‘抛棄’二字是什麼意思?”他忍不住笑了一聲,聲音若古潭秋水,透着絲絲冷意。
“知道的。”千提沒聽出這句話中的反諷意味,自顧自道:“小八幼時也是被父母抛棄了,每每看到别人合家歡樂都要暗自神傷……”
說到這,她突然發現“抛棄”這兩個字用在這好像用錯了,正要糾正,便見封易初停下腳步,垂眸看她:“小八是誰?”
“我養的第八個面首。”不知是不是千提的錯覺,這話說完,她明顯感覺周遭空氣都好像冷上了幾分。
“甚好。”封易初将視線從她身上挪開,加快腳步往婚房走去。
風聲在耳邊呼嘯着,千提身子繃得筆直,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又惹他不開心了,忙開口解釋:“我……我以為我走了你不會在意,所以才沒……”
“誰在意了?!”
“嘭”的一聲響,封易初一腳踹開房門。
千提害怕得閉上眼睛,不敢去看房中滿地鮮血的景象,又掙脫不開,隻能任由他抱着進了房。
身子陷入柔軟的錦被中,她被他輕輕放在床上,意想中的血腥味卻沒有傳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檀香。
“阿初……”身前的人幾步離開,她試探性地叫了一聲,沒得到回應,猶豫再三,終是緩緩睜開雙眸。
大紅喜帳如天邊雲霞垂落眼前,窗帷四周的流蘇随着窗外透進的微風輕輕搖曳。
地面的血迹早已被清理幹淨,原本被打翻在地的桌椅也被人重新擺正,紅綢之上,合卺酒具靜靜擺放,仿佛自始至終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若非手上的傷口還在隐隐作痛,千提真要懷疑一切都是自己做過的一場夢,夢醒時分,景秋還坐在她身前,提醒她慢些吃、别噎着了。
鼻子酸酸的,她從床上爬起來,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聲。
側目,少年靜靜蹲在角落衣箱前。微光透過雕花的窗棂,灑落在他身上,宛如仙雲缭繞。他垂下眼眸,認真翻找着箱中衣物,舉手投足間盡顯優雅從容,連那垂落在地面的衣角都好似帶着一種不沾人間煙火的飄逸。
“阿初,”千提在他身側蹲下,看着他的側顔有些出神:“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是那樣想的,對嗎?”
封易初不置可否,繼續翻找箱中衣物,眼中透着些許疏離淡漠。
“咦……國師的衣箱裡怎麼會有女子的衣物?”千提扣着手指,腦海中不由得想起那醉酒老頭色眯眯的模樣。她一個激靈,沒忍住罵道:“真是個色胚子,還在房中藏些女兒家的衣物,恬不知恥!”
封易初手上動作一停,回眸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她好歹是一國公主,遠嫁而來,他恐她受委屈,命人參照着姜國的款式,以她的尺寸制了好些衣物放着。她不領情也就罷了,竟還這般辱罵于他?
他牙關沒忍住咬緊了些,還未開口,又見她從旁邊箱子裡扯出一件他的衣服上下打量起來:
“竟還愛穿些小年輕的款式,咦——”
聲音中帶着無盡的鄙夷。
他皺了皺眉,再沒了給她挑衣服的心思,随手從箱裡翻出一件翠色紗裙丢在她身上:“換上。”
千提毫不避諱地将衣服穿上,又從箱子裡挑了件青色袍子遞給他:“你身上那衣服都破成什麼樣了?也一并換了罷,我看這衣服你穿着應當挺合身的。”
本就是他的衣服,能不合身嗎?
封易初沒有說話,随手接過衣服搭在手臂上就往屏風後走。行至屏風側面,他身子微微一怔,側眸看向千提,眼中意味不明:“你放的?”
千提這才想起來,變故發生前,她正好讓景秋将那吃剩的半隻燒雞藏在了屏風後頭。
她幹笑了兩聲,從箱子裡翻出塊帕子,報複般地将那半隻燒雞裹着丢進了“國師”那糟老頭的被窩。回眸對上封易初耐人尋味的目光,不知為何竟有些心虛。
“……”封易初抿了抿唇,到底沒說什麼,幾步行至屏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