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明琇的夢裡,出現了一片密林,一陣細瑣的腳步聲從不遠處的草叢中傳來,不一會兒,一隻黑底鑲金色祥雲團密紋的绛紅色革緞靴冒出來。就是這隻靴子,鎖定了她的視線,由腳往上看,來人面孔雖模糊,但她自己知道,心裡似是升起一股久未見面般的思念和欣喜,很濃郁。漸漸地,這種感覺漫延了整個夢境,遮蓋了畫面……
夕半夏在突破天元祖時,得到承引和緣鑒,也就是定位了極域的所在。和雲瀾蒼的相識,正是因為他們在因緣際會下同時進入了極域,又一起在極域中遇到高人指點,各有所成。在差不多的年歲上突破至元祖的兩個人,惺惺相惜中有了欣賞,感情日漸加深。等他二人從極域中回到本族的時候,夕半夏已然有了身孕……
乾麟大陸中煜旻族擅長制造、焉葭族擅長采料,而沐襄族則擅長流通。千百年來,修為到天元祖這一階,各族隻有一人,而雲、夕二人的結合,轉瞬天下皆知,沐襄一族感覺到極大的威脅。于是從中作梗,利用自己族群的流通便利,要麼對煜旻族以次充好、扣減材料,要麼對焉葭族押運提價、拖截工事,卻都通過種種卑劣的手段,将事故轉嫁到煜旻、焉葭二族之上,兩族随之生出嫌隙、紛争,最後是怨憤。直至兩族交戰幾十年後,雲瀾蒼和夕半夏才查到線索。但雙方族人積怨已久,已然戰紅了眼。
後來,雲傾朝的出生,使得煜旻、焉葭兩族對雲、夕二人的失望和猶疑更是前所未有。畢竟此子在一出生時便是元聖,長至六七歲時突破至元祖,未及百年英壽已修成地元祖。沐襄族的恐慌也是在這個時期升至頂點,若煜旻焉葭一旦聯合,本族在乾麟大陸豈不無立錐之地?因此,沐襄族派了會縱橫之術的人至兩族内部進行蟄伏遊說、制造輿論,間隙加劇,兩族的戰争随之焦灼。如今,兩族之人早已忘了戰争是如何發生的,隻知道是戰争就要持續下去,就要分出你死我活,才算是結束。
煜旻和焉葭兩族對雲瀾蒼和夕半夏的态度是,既怕他二人将本族利益訴之對方,更怕他二人遠走高飛,那麼陷于水深火熱的兩族之戰便更加無法收場。于是,族戰的無形戰場,便是如何逼迫雲瀾蒼和夕半夏走至對立面。每到族戰,他二人若是想勸說本族止戈,便要被斥為背族不忠;若為戰前先鋒,就勢必兵戎相見……一個家庭曾經點點滴滴的溫馨美好,随着兩族的屢屢交戰而消失怠盡。而雲傾朝的成長,更是不用提,實乃夾縫的血淚。
夕半夏之前孕育雲傾朝時,修為停滞未前,而雲瀾蒼雖已功至極元祖,卻有意将修為自封,隐而不露。近兩百年的戰争間,兩族次次将夫妻二人推至陣前,大有二人若不戰死一方,兩族便勢不罷休的苗頭。夕半夏累了,不甘于兩族繼續的纏鬥對自己和至親至愛之人的殘忍裹挾,便帶着尚還幼小的雲傾朝強行進過一次極域,即是尋求解決之法,更是托孤。想來那時,夕半夏意已然存了死志!
沒想到種種機緣之後,竟真的讓她在極域中尋得秘法。于是便有了席明琇能代替她來到這場紛争的中心。她以為,一個陌生人在面對她夫君鐵心死戰之時,應當不會如她一般心中泣血……
極域,在席明琇席地盤坐的這方小天地裡,此刻正自飛沙走石、雷鳴交加。一股強大的力量忽地從席明琇的周身爆發出來,周圍的靈氣以肉眼可見的方式,呈一朵如百年巨樹的樹冠般大小的羽毛狀,從她的頭頂汩汩而入,靈氣每隔半盞茶的功夫,就随着一次雷暴更加充盈,直到一個時辰過後,雷暴漸漸勢弱,那些靈氣也如香縷般缥缈散去。而後,席明琇周身圍着的氣流就像冷水與熱水交融時激起透明的渦流一般氤氲着。細細看去,這渦流竟是一頭首大如鐘,背生鳳翼,蹄化龍爪的猛虎!這渦流形成的幻像忽明忽暗,就這樣兀自震蕩着。稍傾,随着渦流的淡化,周圍天地的混亂終于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