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國公是死在了我的手上的。”
沈瑤震驚了下,她本來的确是想從明安帝這裡套出些東西,沒想到他竟會如此直接。
“當年軍内舞弊,各種不良之風盛行,我們兩個一意改革,奪軍權,促科舉。
我們低估了當時流傳下來的舊貴族,沒想到竟被反撲了,是我對不起他們。”
沈瑤思及自當時肅國公死後。聽說不時就有人被抄家滅族,流放的也是數不勝數,那一兩年中,華京城内幾乎可以說的上是半城缟素。
肅國公府是在那場血洗中為數不多保留下來的。
“如今也是,我本以為一個孩子翻不起什麼風浪,一開始假裝不知,後面的妥協,沒想到會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那您還真是愛您的皇後啊,能為她做這麼多,差點兒連祖宗的基業都丢了。”紫菱感歎道。
聽着這不知是贊揚還是諷刺的話,明安帝苦笑了下。
“她是我年少時的愛戀,後來,我的朋友,兄弟漸漸離我而去,我的孩子也在千裡之外。
人年紀越大,就越來越愛追憶過往,可我回頭望時,她已成了唯一。唯一記着我過往,我能真情實意說上幾句話的人。”
“可她這麼做很蠢啊,她有自己的兒子,幹什麼要幫着外人?”
“長姐如母啊,她從小就被教導要照顧自己的弟弟,她不單純是我的皇後,也是他們齊氏一族的皇後。”
“可他們想要謀反,當時不過是因為南離敗了,他們失去了最大的助力。”沈瑤說着,拿出了從穆蘇家裡查抄出來的信件。
一目十行地掃過,明安帝身子一歪,緊緊抓住了椅子的扶手在避免跌倒。
“我倒是不知道,他們還真是狼子野心啊!”
明安帝從桌案下拿出了三個明黃色的卷軸,眼睛中帶着些血色,蒼白的嘴唇蠕動着吐出幾個字。
“天意難違啊,既如此,就這樣吧。”
沈瑤琢磨着這句話,還未搞懂究竟是什麼意思,卷軸已經被戴公公捧着遞到他手邊了。
“打開看看。”明安帝說道。
一封上面是君澈的名字。卷軸的顔色已經暗淡了,看的出是早就準備好的。
另外一封是空白的。尚未添名字的即位诏書。
一個是封她為長公主的晉升诏書。
“這……”沈瑤道,一時之間捉摸不透是什麼意思。
“朕大限将至,也累了。今日,朝堂上,他們說國不可無太子,可他們忘了朕從不受制于人。
你看着從宗室裡挑個德行兼備的,你可以輔佐他。從此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會不會太過随意。”沈瑤道,壓下聲音的震驚。
一國之君的選擇,也太随便了些吧。
“結果都大差不差,怕什麼。你要是想的話,把你的名字填上去,燒了另外兩封。”
明安帝倦怠地說道。
“我為這裡犧牲了太多,我的畢生心血差不多都在這裡了,沒有人比我更愛它,可也僅限于此了。大局已定,困獸之鬥罷了。”
“臣惶恐。”沈瑤站在原地道,聲音輕飄飄地如同一片羽毛。
“這國家也不過是個大的牢籠,小到販夫走卒,大到皇族貴胄都籠在其中。其中,階級分明,每個人都想着往上,帝王權衡利弊,受着滔天權勢。
治世,大體穩住局勢就行。不禍及自身,大可隔岸觀火。
人無完人,握住點兒把柄,他們會聽你的,有什麼不懂的請教國師,他是三朝元老了,在朝中威望也很高。我相信你會秉持你父親的遺志,守護好這天下的。”
“牢籠治世?我父親應該不會想要如此的。”沈瑤道,眼中閃過些冷光。
“的确,當年我們都意氣風發,一心向往一個開明盛世,可朝堂明争暗鬥,是個大染缸,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簡單。
你父母都心思單純,真誠待人,那片赤子之心難得,這些話,我從未對他們說過。
事實證明,我錯了,所以這次我得讓你直面現實,才有一搏之力。”
“不應該教化天下,使萬民行善嗎?”沈瑤正色道。
“澈兒也曾這麼說過。”明安帝道,提起那個名字重重吸了口氣,像是要把一切痛苦排出外面。
“别坑了自己,人心詭鹬,你把握不住。
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是流傳下來的慣例,是有道理的。那群老狐狸,在你徹底掌控一切前不要表露這種想法,别讓我這麼快在下面看見你。”
“可公主在朝中根本沒有立足,朝堂之上暗流湧動。”青衿道。
一入侯門深似海,更何況是這人間最複雜的朝堂,表面和睦内裡卻随時都有可能被插一刀。他不想她就此留在這裡。
“站隊而已,她承的是我的遺志,皇族和我這些培養的寒門氏族會站在正統這邊的。”
“之前皇後下的毒是什麼?”沈瑤問道。
“皇後從來就沒有給你下上過毒。”明安帝向斜邊看了看,戴公公立即上前幫忙按上了太陽穴。
“毒發過一次。”沈瑤仰視着高座上的人。
“那次是你發燒了,碰上當時華京流行了一次小規模疫病,症狀想似而已。”明安帝道。
“你身邊的梅香是我的人,皇後做的我大部分知道,山楂丸而已。”
“皇後,她心不壞的,隻是有些容易被人利用了。不管怎麼樣,請你不要為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