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面色凝重,難道說真有人掉包了這兩具屍體?
“報一下你丈夫體貌特征?”
王珍喜擦擦臉頰的兩行熱淚,看沈寂的臉色,也有了答案。
五年前,她不願接受,三年前,她還抱着一絲希望,如今,她打心裡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的夫君,是真死了。
想着他不知死在哪裡,連屍骨都沒找到,心裡更加酸楚。
“家夫身長七尺,闊面貼面耳,眉毛細長......”
王珍喜婉婉道來,眼神溫柔起來,仿佛夫君正在眼前。
沈寂聽到了他想要的重點信息,向她确認,“你确定是貼面耳不是招風耳?耳高于眉?還是與眉平齊?”
“我确定,是貼面耳,與眉平齊。”
王珍喜有些疑惑,尋常問話,怎麼會預設是招風耳呢?
她膝行幾步,哭着追問沈寂,“沈将軍,可是有疑似我夫君的屍體無人認領?”
王珍喜哭得更大聲,沈寂斂眉看向堂外,他幾乎可以确定了。
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覺,湧上心頭。
他未曾見過張福,審理此案時,隻是将他當做幾百個受害者中的一員,但那些案卷、鄰居的閑談和評價以及眼前王氏的失聲恸哭,竟讓他拼湊出了一個活着的張福。
他不像姜懷誠,他沒有學識,沒有抱負,他所求就是和妻子過一個平淡的人生。
沈寂想到三年前,王氏大哭着說,那天不讓他去送就好了。她那天想偷偷去看郎中,确認自己是不是真得懷了孩子,想着給他一個驚喜。
她當真懷了孩子,隻是因張福失蹤,心力交瘁,未能保住那個孩子。
張福,一個一路北上逃難、拼盡全力活下來的孤兒,死在了他本該最幸福的那一年。
他逃過了天災,卻沒有逃過政治的殘酷,沒有逃過上位者對諸如張福這般人命的蔑視。
視衆生為何物?
沈寂環顧堂内,木梁俱是三尺粗的大梁,這樣的木頭,鎮雲不産。
再看堂内陳設,粉白瓷瓶,雙面繡美人出浴圖的屏風,他雖不懂器物,但因着這幾年接連查訪積壓的案子,也去過不少京官和富商家中,鮮少有如此奢靡的府邸。
堂屋正中間的紅木镂空雕花葫蘆,枝蔓纏繞,相互交織,這樣的雕工,是很貴的。
他前段時間搜查王實甫家時,看到一木雕孔聖人像,雕工都遠不及這座雕花葫蘆。
此等雕工,所費之資定是不菲。
吳良叔父已死了三年,坐吃山空,還要養着底下一堆人,還要造武器,他叔父再貪,也留不下這麼多錢。
沈寂悠悠地問,“吳良平日裡以什麼為生?”
婦人想了想,搖頭,“将軍莫怪,實不相瞞,妾不曾知曉吳良有何生計。我在他那裡不過是個玩意兒,喜歡了就親熱上兩日,不喜歡了,打罵皆是常有之事。三年裡,我日日被人看管,未嘗踏出這府門半步。”
她面容平靜,像是在說旁人的事,隻偶爾撸起袖子,展示一下身上的傷。
身後的三個小丫鬟聽着卻低低哭起來。
她安撫她們,“我都還沒哭,你們倒哭起來了?将軍看到,像什麼樣子。”
為首的胖姑娘撅着嘴,“我為夫人鳴不平,我們平日裡都知道他如何對您,隻是您忍着,我們也不想再提,怕惹您再傷心一遍。”
王珍喜聽了這話,本來在眼眶打轉的熱淚再也止不住,回身和身後三個小丫鬟哭做一團。
沈寂示意船兒将三個丫鬟帶了出去,關上堂屋門,船兒拿出兇狠的氣勢,三個小丫鬟齊齊噤了聲。
王珍喜用袖口擦擦眼淚,也止住哭聲,再次平靜下來。
沈寂看她一眼,“你仔細想想,每月的固定進項或固定來什麼人?”
婦人擰着手中錦帕,想了許久,才說,“每月十六,吳良會将我鎖在後院的佛堂,她們三個也都在後院。我猜那日可能府中會進什麼人,但我們不知是誰,送什麼東西。不過那些金錠,應該是有人運來的,因為有些金錠帶着新木頭的味道,像是從剛剛做好的箱子裡拿出來的。”
沈寂盯着婦人,她不像是說謊。
“吳良對你多加防備,你怎麼拿到的金錠?”
王珍喜臉色微變,本就顔色不多的唇也變得慘白,“吳良每次在我房間睡後,第二日一早便會給我一枚金錠。他說、說是......”
“啪”的一聲,大掌拍在八仙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