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琅以為她不願,努力扯了扯唇,慘淡一笑,“女兒家的事情,不好麻煩沈将軍。”
李雲琅一顆心沉下來,既已決心隐瞞,就索性瞞到底的好。
沈寂這樣的性子,必定打破砂鍋問到底,師父本就怪他沒有照顧好自己,這個秘密也不會替自己隐瞞。
若是叫沈寂見到師父,這個秘密多半就瞞不住了。
她看向姜懷卿,那雙眸子的探究意味明顯,“若是你有苦衷,我再想别的辦法。”
“沒有苦衷,郡主好生休息,我很快便回。”
“多謝。”
姜懷卿自認自己不算什麼好人,也不愛多管閑事。那日想對郡主解釋清楚和沈寂的關系,無非也是不想這替哥哥報仇的路上多個障礙,但是今日她不得不承認,看着李雲琅的眉眼自己有些不忍。
李雲琅是那種幹淨隐忍的性子,她不願意叫沈寂知道的,多半是替沈寂着想的秘密。
她轉頭便去了沈寂的軍帳,開門見山,“你心尖兒上的可人兒,騙了你。”
沈寂剛剛送走趙叢,“什麼?”
“那個藥方沒有用,真正有用的在濟民醫館,你的小菩薩請我去濟民醫館取藥。”
沈寂隻沉吟了一瞬,便取了大氅要走,“好,我去醫館。”
沈寂是個聰明人,姜懷卿知道,他聽懂了。
偏要做一個假方子出來,隻有一個解釋,是為了瞞着他。
究竟是要瞞着這個病,還是那個藥,沈寂不得而知。
他必須親自去一趟濟民醫館,囑咐姜懷卿,“你躲一躲,不要叫她知道,是我去的醫館。”
鎮雲常起西北風,沈寂留下石頭和船兒,讓他們務必保護好郡主,獨自策馬出了營地。
殘陽下,身下馬兒疾馳,耳邊寒風陣陣。
沈寂一路回憶着重逢來的種種,他想不到她究竟瞞了自己什麼。
鎮雲長街門戶緊閉,濟民醫館更是如此。
他由正門轉去後門,傾身拍打陳舊的木門,“師父!你在嗎?師兄!你們在嗎?”
他的手一下比一下急切,“咣啷”一聲門開了一條縫,拍打的手靜在半空中,他倏然收回。
看到了門縫内師兄的半張臉,他下半張臉隐在白布下,“師兄怎麼了?”
“沈寂?你快走!城中發生了瘟疫,照顧好師妹,莫要再進城!”
瘟疫?
但是李雲琅還在高熱,沈寂顧不得在乎這許多,“師兄,師父在嗎?郡主昏迷三日,高熱未退,軍醫用的藥已經堪比最雄壯的男子,現下隻有師父能救她了。”
“好,我去叫一下師父,你不要進來了。”
師兄去了不多時,師父來了。
沈寂看着門縫内那個瘦削的身影,由遠及近,心中酸澀難忍。
他小聲叫了聲,“師父......”
這個身影,是鎮雲唯一一個給了他長輩之愛的男人,他愛屋及烏,因為小郡主喜歡自己,他便收留自己。
可他卻傷害了他一直珍視、一直精心培養、如女兒般疼愛的弟子。
“沈将軍,小人擔不起。”
他扔出來一個白瓷瓶,“這藥,每日早晚兩次飯後服用,連服三日,高熱即退。這次一定照顧好她,她這條小命再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
瘦削的身影,伸手去拉木栓,欲關門。
沈寂大手抵住門縫,“師父,郡主她、這是什麼病?”
“過去已無可挽回,往前看。旁得不要問,多問即多傷,尤其不要問她。”
他“砰”地跪倒在木門前,“師父!沈寂給您跪下了,當年種種我有苦衷,皆是不得已,郡主誤會才退婚的。”
沈寂看着木門在面前關上,“咚”地一聲,打在他面前,那巨大的“咚”聲,更像是錘在他心上,回響不斷。
“師父!”
“師父!”
他跪着膝行半步,更近了一些,聲聲懇求。
“師父,求你告訴我,當年發生了什麼。”
明月高懸,一如當年。
門内久久沒有聲音,末了,滄桑的聲音回應了他的疑問。
“當年,雲琅被貶為庶人後,受了極重的寒氣,理應修養,你的嫡母散布她愛慕你,願不要名分,甘願做妾的謠言,她已然在上京待不下去,隻得冒着大風雪趕路回鎮雲。因大雪趕了十幾日的路,天寒路遠,耽誤了治療,便極寒入體,她、此後恐難有孕了......”
“什麼?”
他想過很多可能性,從沒想過是這樣的病,在大齊這樣如此重視嫡子的國度,他毀了她的一生。
“自那之後,每月便會在月事前高熱,月事時便劇痛不止,非吃藥才能稍稍止痛。月月如此......”
極重的寒氣,是她在沈家門外站了三個時辰的後果。
是他,害了她。
難怪她在廣源寺的地窖裡渾身發抖,難怪她吃了藥才會好一點......
......
沈寂策馬回營,一路疾馳,心中憋悶。
“此生恐難有孕......”
“月月受這高熱、劇痛折磨......”
他恨他的嫡母,可是更恨自己,恨自己讓她受了這許多苦。
也更後怕,這世間的男子,如何能接受一個沒有生育能力的妻子呢?
趙行舟不愛她,無愛無子,将來在趙家如何立足?
幸好,她沒有嫁給别的男人。
就算她恨自己,自己此生心裡也隻有她一個。
馬鞭甩得飛快,他隻想快快見到他的小郡主。
他想告訴她,無論前路多難,無論平叛多難,他都要給她掙一個自由出來。
她若願意嫁他,他一輩子不離不棄,若不願嫁他,他也給她掙一個一輩子的平安出來。
讓皇上皇後,為着他的這份情義,也要保她此生無虞。
“嘶——”
一聲馬鳴,疾馳的馬兒放慢了腳步,沈寂收緊缰繩,勒馬而住。
眼前黑壓壓一片,月光下是幾十個黑衣武士。
對方是有備而來。
“沈寂——”
沈寂伏低身子,摸出懷中火铳,高喊,“吳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