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顧不得關注她的話,隻一味看着她手中的青色胭脂,“這顔料可有什麼毒?”
她點點頭,如實說,“嗯,超過六個時辰便會留下痕迹,若超過十二個時辰,這青記便再也去不掉了。”
“做暗探,這是基本的能力,我做過很多次了,從未失手。”
她畫好了,鏡中的他在背後目不轉睛盯着自己,她回身轉向他,“是不是很醜?很吓人?”
他未答。
姜懷卿歉意笑笑,整理帽上的黑紗,垂眸略帶失落喃喃自語,“你都吓到了,若是竹君看到,怕是......”
再提到竹君,仿佛他們兩個幾面之緣的人很熟悉似的。
她陡然失語,不再提任何人,對着鏡子戴上黑紗帽。
黑紗外是鏡中身後,他默默盯着自己的那雙眼睛。
轉過來看向他,黑紗外不見面容,隻有聲音依舊清麗,“好了。”
末了,他看着黑紗說了一句,“不醜。”
他走了,直到晌午吃飯時,他和小厮趙勤都沒有出現。
阿珠向師父解釋說,這位周公子上午便說要買些東西,出門一趟,午飯不用等他們了。
下午,趙行舟回來了,帶回來許多鎮雲的吃食,給醫館的師兄弟和他們這一行人分了。
姜懷卿看着包李廣杏的小藍布,在秩序井然的白藍相間暗紋裡,挑開了幾根白線,露出裡面幾根藍線交織,依稀組成一個極小的記号—九角星紋。
那暗号是她留給沈寂的,若是他來了鎮雲,可方便聯絡。
沈寂來了?
這麼快,他便趕來了?
她還想再确認時,看到李雲琅呆呆盯着那小藍布包,雙眸隐隐有水光,阿珠忙不疊伸手收那塊布。
隻要這塊布,還是太突兀了些。
“周公子,這個是煮杏皮茶的嗎?”
“對。”
“我可以要這個嗎?朋友請我喝過,很喜歡。”
阿珠還想說什麼,李雲琅拉住她,抿唇搖頭。
回了房間,姜懷卿将那塊小白藍布,對着窗棂透過的日光,九角星紋依稀可辨。
反面的藍線挑開幾層,拼湊出幾個字——寅,營。
寅時,金吾衛軍營。
昨日她尋李雲琅的路上已大緻勘查了地形,金吾衛軍營離大漠更近,距濟民醫館大約十裡。
下午,趙行舟被李雲琅師父叫去,在他那間屋子裡待了很久。
姜懷卿透過窗棂,看着李雲琅坐在小院的搖椅上,對着那株棗樹發呆。
菩薩都是呆的?
她今日見她這樣的表情好幾次,總是心不在焉。
師父方面大開,趙行舟從師父房間出來時,李雲琅極快地站起來。
隻是還沒說一句話,便暈了過去,倒在趙行舟懷裡。
師父為她施針,好一會,她才醒來。
阿珠煎藥,趙行舟避嫌,李雲琅身邊隻有姜懷卿。
她遞給李雲琅一碗溫好的水。
她們兩個人之間,李雲琅不說話,姜懷卿甚少起話題。
她接過白瓷小碗,慢慢說起來,“謝謝,今日讓大家擔心了,李吉李福回了嗎?今日他們去孤兒院要将孩子們帶去了新的院子。”
“回了。師父說你思慮過重,操心過重。”
李雲琅垂眸,“你們江湖中人灑脫,我牽絆太多,總是諸多顧忌。”
“我幼時在寺廟裡住過幾年,師父講經參禅,我便在一旁呆坐,聽得多了,也聽出些道理來。佛說,衆生皆苦,唯有自渡方是真渡。”
姜懷卿娓娓道來。
李雲琅笑笑,“若真能自渡,便不會思慮了。”
放下二字,從來都是最難的。
……
晚飯時,阿珠陪着李雲琅在房間内吃飯,李吉李福和孩子們吃過了。
隻剩她和趙行舟,趙勤三個人。
“趙勤,你吃好了嗎?”
趙勤早已發現了自家少爺今日的蹊跷,直到這會兒才知道為何。
原來是因為這個黑紗蒙面的紅玉姑娘。
姜懷卿看了他一眼,趙勤飛快地收拾了自己的碗筷,“少爺,我吃好了。”
趙勤頭也不回,回了房間。
趙行舟從懷裡掏出來一塊白紗,塞到她手裡,“以後裡面蒙面用這個,别塗那東西了。”
白紗柔軟,底下一層繡花,墜着一排小金豆,細細密密,這樣的重量,任憑風怎麼吹都吹不起來。
“我習慣了,那個方便。”
姜懷卿想了想,又小聲囑咐,“你幫我保密就好。你不說,沒人知道,也不會露餡。”
她遞回的手晾在半空,趙行舟隻回了個“好”便走了。
寅時,她溜出濟民醫館,如約去了軍營,沈寂第一句話便是,“那病秧子惦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