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懷卿回身坐在門前階下,自顧自說話,唇角笑意淺淡。
“我自小算無父無母,有個哥哥,但多年前也故去了。”
趙行舟怔住,難言的酸澀感從胃底竄到心尖。
因為她的坦誠,也因為她的過往。
“我從沒有過家,習慣了漂泊。漂泊的人,露宿街頭也是常有的,受傷換藥實在算不得什麼。你不用太在意。”
姜懷卿低下頭,将眸底落寞收藏,再擡眸時,唇角笑意不減。
她沒有被母親愛過,如何會做母親,來愛竹君呢?
“我這樣的人,沒辦法做她的母親。”
她看得出,這院子雖小也地處偏僻,但屋中陳設和用具,都價值不菲。
随随便便一個薄衾,都是織錦絲緞的。
他想選一個女人,能夠長長久久陪着他們,能夠做竹君的母親。
她更看得出來,于他而言,不難。
難以想象,他們不過相識幾日,竟然開始談論婚嫁之事。
那晚的談話,以她做不來竹君的母親和他長久的沉默,作為結束。
第二日,她準備離開時,竹君盛情邀請她,一起看阿爸捉魚。
趙行舟一身白色底衣,拿着一個木質的魚叉,笨拙地在溪水裡叉魚。
她帶着竹君站在河灘上指揮他。
“阿爸,阿爸,這裡!”
竹君指着水底一條黑魚大叫。
姜懷卿輕擡手指,“噓——”
小聲在她耳邊商量“竹君,我們要小聲些哦,不要吓走了魚兒們。”
竹君兩隻小手交疊在唇邊,緊緊捂住自己的嘴,一雙大大的眼睛望着她,猛點了兩下頭。
趙行舟在溪水被魚兒戲弄了一個時辰,到底是沒有捉到一條魚,竹君難掩失落。
“阿爸......”
姜懷卿不忍她那樣失落回家,上去接過趙行舟的木叉,“我來試試。”
左手高高揚起,盯住了一條小黑魚,伺機而動。
手起叉落,幾下便揚起手。
她笑得開懷,高舉木叉,向竹君展示,“看!捉到了!”
竹君在河灘上雀躍跳着,身旁是靜靜站着的趙行舟。
木簪滑落,青絲飛揚,她的笑混着身後的陽光,撞進了他的眼睛裡。
趙行舟想展示自己做飯的本事,小院裡廚具一應俱全,可他連魚鱗都不會刮。
他隻會生火。
到底是姜懷卿坐在小院裡刮了魚鱗,在竈台前做了蒸魚和湯。
她又多留了一日。
當晚,她和竹君囑咐,以後不可以亂吃野草野花。
竹君好好答應了她,問她可不可以不走。
她說,“我會再來看竹君的,我會一直記得這裡。”
她說這話的時候,趙行舟就在門外,風掀起他的衣角,他紋絲未動。
轉天一大早,趙行舟将還在貪睡的竹君塞到她懷中,說自己有急事,要幾日後才回來。
待她穿好衣服,追出去,趙行舟已不見了。
過了幾日,他的确言而有信,回來了。
他帶了許多烏托的好東西,說自己去了一趟邊境。
竹君睡後,他很認真地問她,“現在,可以了嗎?”
“可以什麼?”
“可以做竹君的母親。”
趙行舟并沒有死心。
他這個無傷大雅的計謀得逞了。
姜懷卿的确對竹君日漸不舍,但她有她未完成的事,危險到可能喪命。
她搖搖頭,“我,注定漂泊。”
趙行舟扳正她,“我問你,想不想?”
姜懷卿呼出一口氣,擡眸,正視他的眸子,堅定地說,“不想。”
他的手滑落,放開了她。
當晚,她在他們睡熟的時候,趁着月色離開了。
再看一眼這個竹林掩映的小院,姜懷卿竟生出些不舍。
短暫的相逢,注定要相望于江湖。
她一個沒有過去的人,談什麼未來呢?
那天,她以為,他隐居在百丈崖内,懷念着心愛之人,她繼續漂泊,繼續自己的事。
她以為,他們此生難見。
後來,胭脂鋪一見,她以為他攀上了權貴。
那晚,她問自己很多次,趙行嫣怎麼做得來竹君的母親?
他怎麼可以這樣做竹君的父親呢?
今日,她明白了。
他是皇後娘娘的嫡親弟弟,他選定的夫人是雲琅郡主。
她那樣的菩薩心性,的确做得來竹君的母親。
門外木門輕叩兩聲,打斷她的回憶,一個女聲輕聲叩問,“紅玉姑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