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臉胖身子的掌櫃擡眸看向她,中氣十足,“有!小二,貴客二樓一位!”
“您把書給我吧?”小二一邊指引一邊躬身繼續問,“您要什麼茶?”
“白茶。”
李雲琅一手捧着書,一手提着裙擺上樓。
天香苑一樓是正廳,散客多坐正廳,二樓多為一個個屏風隔開的小隔間,更為隐蔽。
在二樓靠長街的窗邊落座,墨綠色的屏風遮住左右的隔間視線。
她攤開那些書,想細細看一下有幾本醫書。
小二高聲,“您的白茶一壺!”
李雲琅放下茶杯,看向遲遲未走的小二,恍然大悟。
“小二哥,多謝!你先忙。我還需等人,過半個時辰再點吃食。”
一方天地間,她品着剛上的白茶,遠遠看着長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一種今夕何年的錯覺。
她從前來過很多次天香苑,卻獨獨那一次印象頗深。
那時沈寂十四歲,母親病危,他為了母親第一次來上京,尋他素未謀面的父親,隻為讓他父親回鎮雲看那個不受寵的外室一眼。
那日,沈寂的父親沈兆林剛剛去王府拜見過王爺,李雲琅親眼看到了沈兆林滿口人倫綱常、禮義廉恥。
轉眼卻在街口,遇到了被沈兆林打出門的沈寂。
她帶沈寂來天香苑吃午飯,沈寂坐在這桌的對面,額頭的新傷覆在舊傷上,血淋淋地翻出來。
那天,是他第一次直面他的父親不要他。
那天,他一口未動,末了,他很鄭重地說,“小菩薩,你救了我兩次,鎮雲一次,上京一次。”
最後一句,“我這條命是你的了!”
她已忘了自己當時如何回答,隻記得他幽深的眸子。
“将軍,奴家這要到什麼時候啊~”
一聲嬌滴滴的聲音自隔壁傳出。
李雲琅回神,微微蹙眉,遠遠看到阿珠上了樓梯,站起來招呼她,卻看到了隔壁走出的女子。
一身水紅長裙,黑發紅唇,盈盈不堪一握的纖腰,一雙眸子水光潋滟,香氣襲人,一個頂風情的女子。
隔間的長椅摩擦地闆,兩聲腳步聲,青黑衣袍露出一角,男人的手搭上那女子的纖腰。
大齊雖地處中原,但因新帝有異族血統,故而自新帝即位以來,民風日益開放。
開放是有的,但這女子這般裝束,連她一個閨閣女兒見了也要移開目光。
她一貫不喜人難堪,意欲垂眸。
沒來得及。
瞥見男人的腰帶,再擡眸,對上一雙幽深的眸子。
四目相對,是沈寂。
女子看着李雲琅,除了眉間一點朱砂痣讓人難忘,最抓人的便是一雙眸子,清澈透亮,直看到人心裡去。
隻是這雙眸子,此刻的驚詫可是遮不住的,這是認識?
假裝看遠處,略略回眸掃一眼沈寂。
這是認識!
纖腰順勢回身貼在男人腰間,抹得紅豔的唇妖精似的摩挲過男人胸前的盤扣,媚眼如絲,暧昧低語,“将軍,桃花債挺多啊!”
沈寂不落痕迹地将她推開,低語,“這個,不用。”
姜懷卿看了眼離自己三尺遠的沈寂。
呵,男人。
阿珠走過來,低低叫了聲,“郡主......”
李雲琅垂眸,看向她手中的幾個木頭盒子,點點頭,“坐吧,買了什麼?”
她無視了自己。
李雲琅坐回去,尋常人是看不到的,但沈寂高出這屏風許多,依舊看得清清楚楚。
綠色的屏風,屏風前那張嫩白的小臉,眉間一點朱砂痣,唇紅齒白,和侍女說話、品茶,格外好看。
她當真是,什麼樣子都好看。
那她穿婚服一定更好看。
想到婚服,他面色沉下來。
沈寂的目光始終未從她身上移開,直到姜懷卿輕推了一下他的手肘,才堪堪回神。
“眉間朱砂痣,又是郡主,這是,從前與你退婚的那個?”
“看我幹什麼?我的手下,也就是在你面前,沒探聽到案子的情報,放在整個大齊,我們的情報網是獨一份!”
沈寂拂袖而去。
“郡主,我挑了這幾個花色,胭脂鋪的人說這幾個穿吉服的時候畫,最好看了!”阿珠細數買到的東西。
吉服?
李雲琅不覺看向剛剛沈寂在的地方,他已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