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星瀾回到教室的時候，已經換上了柳湛然帶來的幹淨衣服，身上那股難聞的油漬味終于消散了不少。他垂着眼，腳步放得很輕，整個人看上去沒什麼精神，甚至連慣常的冷淡氣息都顯得有些虛弱。

他一走進教室，紀禮擇就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力道不算重，卻帶着一股按捺不住的八卦勁兒，直接把他拽到了座位旁邊。

“你剛才幹嘛去了？怎麼突然被叫走？是不是柳湛然找你了？”紀禮擇壓低聲音，小聲嘀咕着，目光裡帶着濃厚的好奇，“還有，張珏涵那家夥呢？你們是不是又……”

話還沒說完，朱星瀾就低下頭，沒什麼表情地坐了下來，直接趴在了桌子上，手臂擋住了半張臉，似乎連回答的力氣都沒有了。

紀禮擇一愣，見他這副模樣，嘴邊的話頓時頓住了幾分。

朱星瀾一直都算是個冷淡的人，就算偶爾鬧脾氣，也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他此刻的模樣不像是單純的累，更像是……徹底不想說話，連面對朋友的耐心都被耗盡了一樣。

紀禮擇頓時收起了玩笑心思，伸手在朱星瀾胳膊上拍了拍，試探着問：“喂，沒事吧？怎麼臉色這麼差？”

朱星瀾沒動，也沒回答，隻是把頭埋得更深了些，整個人安靜得不像話。

紀禮擇本來還想再說點什麼，但對上朱星瀾那明顯抗拒的态度，最終還是把所有的疑問咽了回去。他輕輕歎了口氣，聳了聳肩，沒再多問什麼，而是轉回頭去，默默地繼續吃自己的飯。

教室裡依舊是嘈雜的，上課鈴聲還沒響，大家都三三兩兩地聊着天，沒人注意到朱星瀾的異樣。

而朱星瀾自己，也隻是安靜地趴在那裡，仿佛把自己封閉在了一個不被外界打擾的小世界裡。

朱星瀾腳步虛浮地回了家，剛踏進門，甚至沒和家裡人打招呼，徑直上了樓，把自己關進了房間。門鎖落下的那一刻，他仿佛才松了一口氣，整個人靠着門緩緩滑坐在地上，疲憊得連換鞋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麼了。就像突然失了智似的，整個人都不受控制地朝張珏涵揮拳。明明他不是個喜歡沖動動手的人，可那一瞬間，他腦子裡空白一片，所有的理智都被壓制，他隻知道，他必須狠狠地打回去。

他緩緩爬上床，臉埋進柔軟的被褥裡，悶悶地喘了幾口氣。全身都透着疲憊，連手指都不想動一下。可即便這樣，他的心跳還是很快，像是戰鬥的餘韻還殘留在體内，讓他無法徹底放松下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低沉而穩重。

朱星瀾原本趴在床上一動不動，聽到敲門聲時遲鈍地擡起頭，愣了一瞬，随即慢慢地爬起來，拖着有些沉重的步子走過去。門一開，柳湛然就站在門口，眉頭微皺，神色淡然，卻藏着一絲隐秘的擔憂。

朱星瀾怔了怔，似乎沒想到是他，過了一秒才側身讓他進來。柳湛然走進房間，目光迅速掃過他的臉色和站姿，似乎在确認他的狀态。

“腰還疼嗎？”柳湛然開口，聲音低低的，看着朱星瀾。

朱星瀾微微垂眸，搖了搖頭，語氣平淡：“沒事了。”

他不太敢對上柳湛然的眼睛，總覺得對方的目光太沉太深，像是能把他的一切都看透。可柳湛然顯然不太相信，站定後，視線落在朱星瀾身上，眉頭輕輕皺了皺。

“真的？”

朱星瀾點點頭，但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像是不想讓柳湛然靠太近。可柳湛然卻沒有給他退路，擡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腕，掌心的溫度帶着安撫的意味，讓朱星瀾心頭微微一顫。

柳湛然沒有逼問，也沒有繼續追究，而是輕聲說道：“坐下，我幫你看看。”

朱星瀾乖乖地坐在了床上，眼神有些遊離，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恍惚。柳湛然在他身前半蹲下來，動作熟練地掀開他的衣服，露出那截瘦削的腰身，指腹在皮膚上按了按，感受着肌肉的緊繃與恢複的狀況。

然而，朱星瀾始終沒什麼反應，目光低垂，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對腰上的觸感完全沒察覺。柳湛然頓了頓，擡頭看了他一眼，輕聲問道：“疼嗎？”

朱星瀾回過神，愣了一下，随即搖了搖頭，“沒感覺。”

柳湛然沒再多說，隻是手下的力度輕了些，仔細檢查了一遍，确定沒有嚴重的淤傷後，才慢慢把貼在他腰上的膏藥撕了下來。

空氣裡浮着淡淡的藥草味，膏藥被揭開的瞬間帶起一絲涼意。柳湛然低頭仔細看了一眼，發現那片皮膚雖然還有些微紅，但已經不像早上那樣緊繃和發燙了，恢複得還算不錯。

他随手将膏藥丢進垃圾桶，又拿過旁邊的紙巾，擦了擦手上的藥膏殘漬。動作一氣呵成，帶着一貫的沉穩。

朱星瀾卻依舊安靜地坐在那裡，手臂環抱着自己，像是在用這個姿勢給自己一點安全感。柳湛然看了他一會兒，沒說話，最終還是擡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聲音低柔道：“在想什麼？”

朱星瀾擡起頭，眼神閃了閃，迎上柳湛然的目光，心裡莫名一動，卻不想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于是，他随口編了個謊，語氣輕飄飄的，帶着點似真似假的揶揄：“我在想……為什麼哥哥突然轉性了，對我這麼好？”

柳湛然微微一愣，随即失笑，語氣帶着幾分無奈和認真：“突然意識到了你的處境吧。”他頓了頓，低頭整理了一下膝上的衣角，語氣裡帶着些許自省，“我家裡優越，什麼都不缺，也沒好好珍惜過什麼……想必你。”他說到這裡，語調稍微放輕了一些，目光落在朱星瀾身上，語氣帶着點理所當然的溫柔，“而且我現在是你哥，當然要對你好。”

他的語氣溫和，字字句句都帶着不容置疑的認真，仿佛是真的在反思自己過去的冷漠與忽視。

可朱星瀾卻仿佛沒聽見似的，眼神空空地看着柳湛然的嘴唇一開一合，腦子裡嗡嗡的，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隻覺得心口悶悶的，像是被什麼壓着，又酸又漲，甚至連呼吸都不太順暢。

他突然有點想笑，但嘴角卻怎麼也勾不起來。

樓下傳來陳悅溫和的聲音：“星瀾，湛然，下來吃飯了。”柳毅也在旁邊附和道：“别磨蹭，飯菜都快涼了。”

朱星瀾怔了一下，回過神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柳湛然已經站起身，順勢拉了他一把，力道不算大，卻也是成功把朱星瀾拉了起來。

“走吧。”

朱星瀾看了他一眼，心裡莫名有些煩躁，卻也沒說什麼。他輕輕甩開柳湛然的手，自己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角，慢吞吞地往門口走去。

柳湛然微微皺眉，但也沒再說什麼，安靜地跟在他身後，二人一前一後地走下樓。

餐廳裡燈光溫暖，桌上擺滿了豐盛的飯菜，陳悅正忙着擺碗筷，見他們下來，笑着招呼道：“快坐，趁熱吃。”

朱星瀾的目光掃過飯桌，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很久沒有這樣安靜地坐在飯桌前吃飯了。他收回視線，在自己慣常的位置坐下，餘光瞥見柳湛然坐在自己旁邊，心裡一時有些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