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湛然沉着臉沒再多說，隻是伸手一把将朱星瀾拽到床邊按坐下，語氣低沉：“閉嘴，脫衣服。”

朱星瀾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乖乖地解開了衣扣，動作有些緩慢，像是做錯事的小動物，帶着些局促不安。

衣服一層層滑落，露出那片蒼白瘦削的軀體，傷口的痕迹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觸目驚心。那些新傷舊疤交錯着，皮膚上隐隐泛紅，果然已經有些發炎的迹象。

柳湛然的手頓了一下，指尖微微收緊，心裡某個地方像是被輕輕擰了一下，泛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沉默了幾秒，最終深吸了一口氣，擡起眼看着朱星瀾，語氣難得放緩了一些：“以後不準再這麼洗了。”

朱星瀾低着頭，輕輕“嗯”了一聲。

柳湛然坐在床沿，膝蓋微微彎曲，手裡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拆開朱星瀾身上的繃帶。被水浸濕的布料有些粘連在皮膚上，每揭開一處，朱星瀾的肌肉就會下意識地繃緊一下。

“放松。”柳湛然淡淡地說，語氣帶着幾分不耐煩。

朱星瀾微微咬了咬唇，盡量讓自己别亂動，但疼痛還是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

等到最後一圈繃帶被拆下來，柳湛然用幹淨的紗布輕輕擦去那些殘留的水分，動作熟練而輕巧，指腹不時從他細嫩的皮膚上拂過，帶着一點微涼的觸感。朱星瀾忍不住縮了縮肩膀，偏過頭去，不太好意思地看着窗外。

藥膏被擠在指尖，柳湛然手上的力道比剛才更輕了一些，一點點地塗抹在那些紅腫的傷口上，指腹緩慢地推開，确保藥物能完全覆蓋傷處。朱星瀾呼吸微微一滞，身體微微往後靠了靠，像是有點怕癢，又像是想逃避這種太過溫和的觸感。

柳湛然沒理會，繼續給他包紮上新的繃帶，手法利落，力道适中，不會太緊，也不會松垮。

等到一切處理好，他才收起藥箱，擡頭看向朱星瀾：“好了。”

朱星瀾低頭看着自己被重新包紮好的傷口，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确認不會再滲血了，這才輕輕松了口氣。他擡起頭，沖柳湛然露出一個軟軟的笑，聲音輕輕的：“謝謝。”

柳湛然微微一怔，視線落在他彎起的眼角，像是才意識到這人笑起來的時候竟然有點……乖巧。

他收回目光，語氣依舊冷淡：“你幾歲了？”

朱星瀾眨了眨眼，歪了歪頭，笑着回道：“十五。”

柳湛然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起身往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時，他停下腳步，偏過頭，嗓音低沉而淡然：“睡覺。”

朱星瀾怔了一下，随後輕輕點了點頭，乖乖鑽進被窩，眼睛亮亮的，像隻安靜窩在角落裡的貓。

柳湛然沒再看他，伸手關了燈，順手帶上了門，腳步聲漸漸遠去。

屋子裡重新歸于安靜，隻剩下窗外的月光灑落進來，映出朱星瀾睜着的眼睛，亮晶晶的，帶着一點不知名的情緒。

夜色沉沉，窗外的雨點順着玻璃滑落，街道被映照得濕漉漉的，空氣裡彌漫着潮濕的氣息。

一道驚雷驟然炸開，刺破夜的甯靜。

朱星瀾猛地睜開眼，心跳快得厲害，指尖微微發顫。他緊緊攥着被子，蜷縮在床的角落裡，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怕雷，特别是這種突如其來的炸響，震得胸口發悶，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按住了一樣，悶得喘不過氣。

窗外又是一道雷光撕裂夜空，短暫的亮光透過窗簾映進房間，把整個屋子都照得慘白。朱星瀾忍不住縮了縮身子，指甲摳進掌心，整個人不自覺地往被窩裡縮，試圖用被子隔絕外界的動靜。

可無濟于事。

雷聲震得他心煩意亂，胸口憋悶得幾乎喘不過氣。他閉上眼，試圖安慰自己隻是普通的雷雨夜，可根本控制不住身體的顫栗。

……受不了了。

他踢開被子，赤腳踩在地闆上，顧不上夜晚的涼意，跌跌撞撞地朝門口跑去。

他的房間離柳湛然的房間不算近，但他幾乎是憑着本能走過去的。走廊裡黑漆漆的，每走一步，雷聲就像在耳邊炸開一樣，他的腳步也随之一頓一頓，手心都攥出了冷汗。

終于，他站在了柳湛然的門口。

他猶豫了一下，手指蜷了蜷，最終還是擡手輕輕敲了敲門。

沒有回應。

朱星瀾抿了抿唇，又鼓起勇氣敲了一下。

“柳湛然……”他的聲音有點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意，“我……”

門内依舊安靜。

朱星瀾垂下眼，正想放棄回去，下一秒，門忽然從裡面被拉開。

門縫打開的一瞬間，屋内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與走廊裡的冷意形成鮮明對比。

柳湛然顯然是剛被吵醒，頭發有些淩亂，睡衣的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一截清瘦的鎖骨。他站在門口，臉色帶着一點不耐，語氣也有些煩躁：“……你幹嘛？”

朱星瀾低着頭，身上的單薄睡衣早已沾上了冷汗，貼在身上讓他渾身都不舒服。他手指緊緊拽着衣角，嗓音輕得像是風一吹就散了：“我……怕雷。”

柳湛然皺眉，顯然沒料到是這麼個理由。

他視線落在朱星瀾微微發抖的手上，頓了頓，最後還是歎了口氣，往旁邊讓開了一個位置：“進來。”

朱星瀾愣了愣，擡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外面又是一道驚雷炸開，震得窗戶都微微顫了顫。朱星瀾的身體本能地抖了一下，最終低着頭，帶着一點局促地邁步走進房間。

柳湛然關上門，屋裡頓時安靜了不少，隻剩下窗外的雨聲和偶爾劃破夜空的悶雷。

朱星瀾站在原地，手指無措地揪着衣角，抿着唇不說話。他的腳還是冰的，從走廊一路走過來，涼意從腳底蔓延到四肢，讓他整個人都透着一股被雨夜浸透的寒意。

柳湛然掃了他一眼，見他還是站在門口不動，皺着眉道：“傻站着幹嘛？過來。”

朱星瀾有些局促地挪了兩步，還是沒敢往床邊走。

柳湛然看着他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心頭莫名生出一股煩躁。他翻身坐到床上，随手把床上的被子拽過來，丢給朱星瀾：“把腳擦幹，别弄濕地闆。”

朱星瀾怔了怔，小心翼翼地接過那條帶着餘溫的被子，坐到地上，把自己冰涼的腳擦幹淨。

柳湛然看着他窩在地上，忍不住皺起眉：“你睡地上幹嘛？”

朱星瀾擡起頭，眼神有點茫然：“我……可以睡床嗎？”

柳湛然沒好氣地“啧”了一聲，瞥了他一眼：“不然呢？讓我睡地上？”

朱星瀾被這句話噎了一下，連忙搖頭，似乎是怕他真讓自己睡床，趕緊補充道：“那、那我睡沙發也行。”

柳湛然揉了揉眉心，感覺自己跟他說話簡直是在浪費力氣：“少廢話，睡床上。”

朱星瀾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敢拒絕，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在靠近床沿的地方縮成一團，連被子都不敢蓋太多。

柳湛然看着他那副生怕占他便宜的模樣，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自己躺下閉上眼。

屋裡安靜了下來，隻剩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雷聲偶爾還會響起，但有了柳湛然在身邊，朱星瀾的恐懼似乎沒那麼深了。他窩在柔軟的被褥裡，慢慢地，連呼吸都變得平緩起來。

柳湛然沒睜眼，但聽着身側那道越來越均勻的呼吸聲，手指輕輕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說什麼，翻了個身，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