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湛然站在旁邊,雙手緊握成拳,眼神緊盯着病床上的人,目光裡透着隐忍的痛意。他的星星病成這樣,意識都不清醒,而他卻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看着醫生和護士在他身上插針、貼冷毛巾、進行各項檢查。
“病人情況呢?”柳湛然嗓音低沉,帶着一絲隐約的顫抖。
醫生簡短答道:“目前是高燒引起的虛弱,身體狀況有些惡劣,不過檢查還沒出來,得等結果。”
柳湛然點了點頭,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朱星瀾一秒。他的睫毛被汗水打濕,眉頭緊蹙,哪怕昏迷着,嘴唇仍輕輕顫動,像是陷在深淵裡掙紮。他想握住朱星瀾的手,卻怕弄疼了他,隻能輕輕地搭在床沿,指尖顫抖地撫過他發燙的皮膚。
就在這時,急診室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醫生,我兒子怎麼樣了?”
柳湛然擡起頭,就看到朱建快步走了進來,眉頭緊皺,臉上帶着疲憊和焦急,甚至眼底還有些沒擦幹的淚痕。他的視線落到病床上的朱星瀾,眼神微微顫動了一下。
柳湛然眯了眯眼,擋在床前,聲音冷淡:“你來幹什麼?”
朱建的臉色變了變,沉聲道:“他是我兒子,我不能來?”
柳湛然沒有回答,隻是低頭看了一眼朱星瀾——他依舊昏迷着,絲毫沒有醒來的迹象,手背上的針管連接着吊瓶,指尖無力地搭在被單上,看上去脆弱極了。
他擡頭,語氣冷硬:“你要是想讓他好,就别在這裡吵。”
醫院的走廊裡,燈光明亮卻透着一股說不出的冷意。醫生從病房裡走出來,摘下口罩,語氣平靜地對柳湛然和朱建道:“病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高燒導緻的虛弱和心理壓力很大,你們先到外面談吧,别影響他休息。”
柳湛然掃了一眼病房裡昏睡的朱星瀾,抿了抿唇,轉身跟着醫生走出病房。朱建沉默了一瞬,也跟了上去。
——走廊盡頭的休息區。
兩人面對面坐着,氣氛壓抑得幾乎讓人喘不過氣。柳湛然目光冷淡,手臂交叉在胸前,耐心幾乎要磨光:“現在,你可以解釋了吧?”
朱建沉默了很久,最終開口,聲音沙啞而疲憊:“當年,他母親出軌了,朱星瀾……不是我的兒子。”
這句話一出,空氣仿佛瞬間凍結。
柳湛然微微皺眉,目光銳利地盯着朱建,像是在辨别真假。朱建卻沒有回避,而是繼續說道:“我原本也不知道,直到他三歲那年,我帶他去體檢,醫生看了血型後提醒我不對,我才意識到……我和她都是 O 型,可他是 B 型。”
柳湛然沒有說話,眯了眯眼,等着他說下去。
“我不信,偷偷去做了親子鑒定,結果一出來……果然不是。”朱建的聲音很輕,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鈍刀,一點一點剜着他的自尊。
他低着頭,嗓音低啞:“你知道嗎?那天我拿着鑒定結果,回家看到他撲進我懷裡喊‘爸爸’的時候,我真的……想掐死那個女人。”他說到這兒,攥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但最後,我什麼都沒做。”
柳湛然沉默地聽着,沒有插話。
“我本來想離婚,把他們都趕出去,但……”朱建深深吸了口氣,像是在回憶什麼痛苦的事,“他還那麼小,什麼都不懂。我……我狠不下心。”他頓了頓,眼裡浮現一絲難以察覺的愧疚,“所以我選擇了什麼都不說,繼續養着他,給他好的生活,至少讓他童年無憂。”
“可你後來為什麼又逃了?”柳湛然冷聲問。
朱建苦笑了一下:“因為我被人騙了。”
他捏了捏眉心,嗓音帶着疲倦:“我那時候生意做得不錯,有個朋友找我借錢,說是短期周轉,我當時沒有懷疑,後來才知道……他拿我做了擔保,背了一屁股債,結果人跑了,債主全都找上我。”
“我沒辦法,隻能跑路。”朱建自嘲地笑了笑,“出去後,我一天打三四份工,拼了命還錢。後來……公司找到你們,說是願意給你資源,實際上那些錢,都是我給的。”
柳湛然聽到這裡,終于有了些動搖,他垂眸,手指輕輕摩挲着膝蓋:“可你後來為什麼還要一次次找他要錢?”
朱建沉默了一瞬,聲音低沉:“因為公司。”
“你什麼意思?”柳湛然警惕地眯眼。
“我後來認識了一個願意幫我的朋友,他告訴我,公司其實早就打算雪藏朱星瀾,把資源給張珏涵。”朱建聲音壓低,像是在咬牙切齒,“我去求他們放過朱星瀾,但他們獅子大開口,張口就要錢……我沒有義務養他,況且生意不景氣,我也沒多少錢,因此我隻能變相向他要錢。”
柳湛然冷冷地看着他,目光複雜:“所以你是真的想幫他?”
朱建擡頭,眼裡布滿血絲:“他不是我親生的,可我把他養大了……我是對不起他,可我沒有害他。”
柳湛然沒有說話,靜靜地看着他,半晌後,才緩緩開口:“這些事,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
朱建張了張嘴,卻最終沒有出聲。
朱建的手微微蜷緊,指節泛白,過了許久,他忽然低聲道:“你們兩個,到底是什麼關系?”
柳湛然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沒有回答。
朱建冷笑了一聲,語氣不知是疲憊還是警告:“你知不知道,這件事如果曝光,會是什麼後果?”
“我知道。”
朱建皺眉,似乎想說什麼,但柳湛然已經先一步開口:“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承受了多少,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世界對他有多苛刻。”他聲音很輕,卻像沉穩的鐵錨,字字句句都帶着笃定,“所以,我希望你能三思而後行。”
朱建盯着他看了很久,眼裡情緒晦暗不明,最終,他隻是深深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過了很久,病房的門再次被推開,醫生走了出來,摘下口罩,眉目間帶着一絲疲倦,但語氣還算平穩:“病人暫時穩定了,體溫降了一點,但身體仍然很虛弱。這幾天必須好好休養,暫時先住院觀察。”
柳湛然這才松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一些,但眉頭依舊微蹙着:“他什麼時候能徹底退燒?”
醫生搖了搖頭,語氣謹慎:“他燒得太厲害,身體免疫力下降,需要時間恢複。如果精神狀态持續不佳,燒可能還會反複。”醫生頓了一下,補充道,“最重要的,還是得看他自己的意志力。”
柳湛然垂在身側的手攥緊了一瞬,沉聲道:“謝謝醫生,我們會照顧好他的。”
醫生點點頭,交代了幾句護理事項後便離開了。
柳湛然這才轉身,看向病房裡的人。
病床上的朱星瀾臉色蒼白,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濕,雙眼緊閉,長睫輕顫,眉心微蹙,似乎依舊陷在昏沉的夢魇裡。額頭上的冰袋已經換過幾次,手背上紮着吊針,顯得越發瘦削。
柳湛然走過去,拉過椅子坐在床邊,伸手輕輕替他把被角掖好,指腹無意間碰到朱星瀾的手腕,溫度依舊燙得驚人。他低下頭,聲音極輕極柔:“星星,快點好起來……”
朱建站在門口,望着這一幕,眼裡神色複雜,最終還是沒有說話,默默地轉身走到外面,靠在走廊的牆上,點了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