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星瀾這一病,就像徹底失去了生氣。高燒反複不退,整個人陷入夢魇一般的混沌之中,時而安靜得像一具沒有靈魂的雕塑,時而又在夢中痛苦掙紮,嘴裡低喃着支離破碎的字眼,仿佛被困在回憶的深淵裡,怎麼都逃不出來。
柳湛然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邊,握着他的手,不斷用濕毛巾給他降溫,可是那滾燙的體溫卻怎麼也降不下來。醫生來了,檢查後搖了搖頭,語氣沉重:“他的身體已經極度虛弱了,發燒是心神受損的表現……但退燒藥隻能治标,真正能讓他好起來的,隻有他自己走出來。”
柳湛然聞言,心裡狠狠一沉,望着床上臉色蒼白、眉心緊蹙的朱星瀾,眼中滿是擔憂。他伸手輕輕拂開朱星瀾額間被汗水打濕的碎發,低聲道:“星瀾,醒醒……你不能一直這樣……”
可朱星瀾沒有回應,依舊沉溺在噩夢之中。
與此同時,網上的輿論也開始發酵,關于朱星瀾的謠言越傳越誇張,有人說他是因為電影爆紅後心理壓力太大導緻崩潰,有人編造他家裡出了事,他如今精神失常,還有人造謠他被雪藏、事業即将完結。黑粉趁機帶節奏,甚至連他的母親去世的消息都被扒了出來,成為某些人口中的談資。
柳湛然氣得想把這些胡說八道的言論統統壓下去,但此刻,他最重要的不是應對外界,而是讓朱星瀾清醒過來。他看着床上的人,眼神堅定又心疼,伸手緊了緊朱星瀾的手,低聲道:“你别怕,我在。”
朱星瀾依舊沒有醒,陷在自己破碎的夢境裡,時好時壞,仿佛一場遲遲沒有盡頭的風暴。
夢境開始的時候,溫暖得像是陽光透過樹葉灑下的斑駁光影,柔和而安穩。
朱星瀾夢見自己還是個小孩,牽着母親的手走在街上,母親低頭溫柔地看着他,輕輕揉了揉他的發頂,笑着問:“星瀾,今天想吃什麼糖?”
他仰起小臉,眼睛亮晶晶的:“我要桂花糖!”
母親笑了,伸手從攤子上挑了一塊最香甜的糖遞給他。他接過來,小小的臉上滿是滿足,一邊吃着,一邊晃着母親的手臂,聲音軟軟地說:“回家我要看電視!”
畫面一轉,他已經回到了家中,剛進門就撲進父親懷裡撒嬌,奶聲奶氣地嚷着要抱抱。父親寵溺地把他抱起來,揉了揉他的發頂,笑着說:“星瀾想看什麼,爸爸陪你一起看?”
母親從廚房探出頭,嗔怪道:“别把他慣壞了。”
但話語裡卻滿是寵溺,柔軟的幸福彌漫在小小的家裡,溫馨得讓人沉醉。
可是,突然——
畫面猛然崩塌,如同被狂風驟雨吞噬的沙堡。溫暖的陽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漠陰沉的黑暗。
熟悉的房間變得陌生而壓抑,尖銳的辱罵聲刺破空氣,冷漠的嘲諷聲在耳邊回蕩,父親的臉變得猙獰,母親的哭聲隐忍又絕望,而他自己……蜷縮在角落裡,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怯怯地擡頭,看着那個曾經溫暖的家庭化作深淵,一步步将他吞噬。
“你以為你是誰?”
“廢物!”
“白養你這麼多年!”
他的身體一震,驚恐地後退,想要逃,可是無論怎麼跑,黑暗都緊緊地纏繞着他,仿佛無窮無盡的噩夢,拉扯着他的四肢,沉重得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驚恐地睜大眼睛,想要呼救,卻發現自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隻能在夢魇裡無助地掙紮。
黑暗無邊無際,如同深海般冰冷,将朱星瀾死死吞噬。他掙紮着,呼吸急促,身陷深淵,四周充斥着嘲諷、辱罵,還有那些冰冷的目光。他想逃,可是無論如何都逃不開,黑暗如鎖鍊般纏繞在他的四肢,勒得他喘不過氣。
無數聲音在耳邊回蕩,如同千萬隻惡鬼,在他耳邊低語,讓他窒息。他跌倒在地,蜷縮起身體,痛苦地抱住頭,仿佛這樣就能阻擋那些無情的話語,可是沒有用,那些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剜割着他的靈魂,将他徹底撕碎。他的意識飄蕩在無盡的黑暗中,像是一片被暴風席卷的葉子,找不到歸處。
就在他快要沉淪的時候,一道光驟然撕裂黑暗。
“朱星瀾。”
低沉而穩重,帶着不容抗拒的溫柔。
朱星瀾猛地睜開眼睛,混沌的意識逐漸回籠。他看到了一道身影,從黑暗之外逆光而來。那人一身黑色風衣,步伐沉穩,帶着不容忽視的氣勢,像是一道直沖天際的光,撕開了所有的絕望。
柳湛然。
他站在那片廢墟中,眉目深邃,眼底藏着難以言喻的情緒。他的身影堅實而可靠,像是一棵屹立不倒的樹,穩穩地伫立在那裡,成為朱星瀾唯一可以依靠的存在。
“别怕。”柳湛然向他伸出了手。
他的聲音溫和而堅定,帶着讓人不可抗拒的力量,如同穿透暴風雨的光,給予人溫暖和希望。
朱星瀾怔怔地看着他,指尖微微顫抖。他害怕,他動搖,他不确定這一切是否真實……可是,當柳湛然的手掌觸碰到他的那一刻,朱星瀾仿佛感受到了久違的溫度。
溫暖的,真實的,能将他從這場噩夢中拉回現實的溫度。
他終于忍不住向前一步,狠狠抓住了柳湛然的衣袖,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贖。眼淚無聲地滑落,他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心髒仿佛終于找回了跳動的節奏。
柳湛然沒有說話,隻是輕輕地将他攬進懷裡,溫熱的手掌輕輕按在他的後背,一下一下地安撫着。
“别怕,我在。”
那低啞的嗓音落在耳畔,如同承諾,像是一束光,溫柔地将他包裹住。
黑暗終于褪去,朱星瀾閉上眼睛,将臉埋進了柳湛然的肩膀裡,終于,徹底放松了下來。
柳湛然是光,是救贖,是他的愛人。
朱星瀾在夢境的縫隙裡,看見了一個人。
那是紀禮擇。
那個唯一真正沒有傷害過他的人,那個總是在他身後默默守護,卻終究還是被命運帶走的人。
可他連紀禮擇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思緒如同利刃般撕裂意識,他的腦海裡翻湧着記憶——那個人曾在夕陽下摸着他的頭,曾在他最狼狽時遞給他一杯溫熱的水,曾無聲地擋在他身前,為他抵擋這個世界的風雨。可最終,他卻連一句告别都沒有來得及說。
痛苦像潮水般席卷,他蜷縮在夢裡,渾身顫抖,心口像被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無法呼吸。體溫也在這一刻飙升,仿佛連靈魂都要被燒灼殆盡。
現實中,柳湛然坐在床邊,眉頭緊鎖,已經整夜未眠。他感受到朱星瀾的身體燙得吓人,額頭的冷汗不斷滲出,整個人都陷在痛苦的夢魇裡,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黑暗吞噬。
“星星?”柳湛然伸手輕輕碰了碰朱星瀾的臉,觸手的溫度讓他的心猛地一沉。他連忙拿起額溫槍測量——39.7°C。
柳湛然的臉色瞬間變了。
他再也坐不住了,迅速抱起朱星瀾,快步朝外走去,嗓音帶着壓不住的焦急:“星星,撐住,我帶你去醫院。”
柳湛然抱着朱星瀾沖進醫院,深夜的急診室燈火通明,消毒水的味道彌漫在空氣裡。醫生看到柳湛然懷裡的人臉色蒼白、雙眼緊閉,連忙指揮護士推來病床:“送去檢查,馬上安排降溫處理。”
朱星瀾被輕輕放到病床上,額頭上冷汗密布,嘴唇發白,身上滾燙得像個小火爐。護士迅速給他測量體溫、抽血化驗,醫生一邊翻看病例,一邊沉聲吩咐:“高燒接近 40 度,先物理降溫,挂水,血檢和腦部 CT 也做一下,看看有沒有炎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