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鏡當天，影棚内人來人往，空氣裡彌漫着咖啡和燈光烘烤出的淡淡焦味。導演、制片人、編劇，以及幾位候選演員三三兩兩地站在場地中央，低聲交談着。

朱星瀾走進來的那一刻，整個影棚仿佛安靜了一瞬。

他已經消失了太久。

自從那場風波之後，他像是從這個圈子蒸發了一樣，微博停更，行程取消，代言被撤，所有的熱度都被新一代的流量覆蓋得幹幹淨淨。最開始還有人好奇他去了哪兒，可時間久了，話題變成了“他是不是被封殺了？”、“是不是瘋了？”、“是不是徹底退圈了？”……娛樂圈的更疊向來迅速，沒有曝光、沒有流量，就意味着被遺忘。

可是現在，他就這樣出現在衆人視野裡，站在試鏡室的中央，安靜地翻閱着手中的劇本，仿佛從未離開過。

周圍人交頭接耳，目光或好奇，或訝異，或輕蔑。

有幾個年輕的演員站在一旁，打量着朱星瀾，神色隐隐透着幾分不屑。

“他怎麼會來試鏡？”其中一個人低聲嘲笑，“不是已經退出娛樂圈了嗎？”

“聽說之前得了抑郁症？”另一個人冷笑，“啧，抑郁症還能回來拍戲？該不會是作秀吧？”

“這有什麼奇怪的？”最前面的人輕嗤一聲，目光停在朱星瀾身上，眼神意味不明，“他生得這麼好看，靠這張臉睡到的資源還少嗎？”

旁邊幾人聽罷，紛紛露出嘲諷的笑意，眼底的輕視毫不掩飾。

朱星瀾聽到了，但他隻是微微垂眸，視線落在自己手中的劇本上，沒有反駁，也沒有露出憤怒的神色。

——他早已習慣了。

習慣了這些帶着惡意的猜測，習慣了那些人不加掩飾的嘲弄。

他低頭盯着劇本，指尖微微泛白。

他患有抑郁症，可是沒人懂。

在一個深夜，林沐聲看到了無數惡意的評論，那些言語如同一把把鋒利的刀刃，一點點剖開他的血肉。終于，他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從高樓一躍而下，沉入無邊黑暗。

朱星瀾合上劇本，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壓住，讓他喘不過氣來。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

林沐聲的痛苦，不是簡單的絕望，而是一種無聲的溺亡，像是一塊沉入海底的石頭，沒有人能聽見他撕裂般的呐喊。

這場試鏡的片段，正是林沐聲崩潰的那一夜。

舞台上的年輕演員冷笑了一聲，目光在朱星瀾身上停留片刻，随即走向試鏡台。他的試鏡片段選的正是這一幕——林沐聲獨自坐在房間裡，屏幕上滿是黑粉的攻擊，他終于崩潰，淚流滿面，顫抖着翻開藥瓶，最終走向陽台……

這是一場對演技極高要求的戲。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舞台，導演微微皺眉，似乎并不滿意台上的表演。

五分鐘後，試鏡結束，年輕演員從台上走下來，看向朱星瀾，語氣諷刺道：“你要試這場戲？希望你能演得出來。”

朱星瀾沒有回應，他隻是擡步走上試鏡台，站在燈光中央。

那一刻，整個影棚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下一秒，朱星瀾緩緩擡眸，鏡頭下的他眼神空洞，渾身仿佛被黑暗吞噬，手指微微顫抖，像是無數次掙紮過後仍然無法逃脫的困獸。

他緩緩走向桌前，顫抖的手指輕輕點開手機屏幕，惡評密密麻麻地刷過屏幕——

“廢物。”

“真是可憐，連鏡頭都不配站了。”

“他為什麼還不去死？”

屏幕的光映在朱星瀾的臉上，他的表情沒有波瀾，眼裡卻緩緩湧出淚水。

那種痛苦太真實了。

真實得讓人窒息。

不需要台詞，不需要刻意去表現，那種從骨子裡溢出來的痛苦幾乎要将所有人吞沒。

這不是表演。

——這是他真正經曆過的黑暗。

燈光下，朱星瀾微微顫抖，他仿佛真的被扔進了那無盡的深海，溺亡，窒息，絕望無助。

整個試鏡室死一般的寂靜。

導演原本慵懶靠在椅背上的身子猛然前傾，目光死死盯着朱星瀾，眼底掀起滔天巨浪。

柳湛然站在一旁，神色微微變了。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朱星瀾。

他一直知道朱星瀾曾經曆過抑郁症的折磨，可是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那不是普通的“經曆”，那是朱星瀾曾經活生生被黑暗吞噬、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的痕迹。

台上的朱星瀾終于緩緩閉上眼，整個人如同凋零的花，沉入黑暗之中。

導演沉默了很久，深深吸了一口氣，随後緩緩鼓起掌聲。

片刻之後，掌聲在影棚内響起，久久不散。

他通過了試鏡。

整個影棚陷入了一片死寂。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舞台中央，集中在那個微微垂着眼睫、仿佛被世界抛棄的青年身上。

朱星瀾依舊站在那裡，沉默無聲，像是一座孤島，被海水不斷吞噬，最終化作一片沉默的廢墟。

他不是在表演。

他隻是回憶。

所有人都在試圖揣摩林沐聲的痛苦，試圖理解一個被世界徹底遺忘的人的絕望，可他們終究隻是旁觀者，是站在安全距離之外、以“演技”去剖析痛苦的幸運者。

而朱星瀾不同。

他曾經溺在這片海裡，真正地被黑暗吞噬過。

屏幕上的惡評、撕裂的孤獨、冷漠的世界，他經曆過一模一樣的絕望，甚至更甚。那些無形的刀子割裂着他的靈魂，把他逼到絕境，讓他在無數個夜晚裡蜷縮在黑暗的角落，懷疑自己的存在是否還有意義。

他不是在演林沐聲，他就是林沐聲。

這一刻，他的痛苦不需要僞裝，不需要刻意去表現，那種從骨子裡漫出的絕望是旁人無法複制的。

試鏡室的燈光落在他身上，他的眼神空洞得像是早已死去，嘴唇顫抖，手指微微收緊，卻始終沒有一絲掙紮的力氣。

台下的人不知為何都不敢出聲，原本嘲諷他的年輕演員臉上的笑意徹底凝固，像是終于意識到自己面對的根本不是一個普通的競争者。

朱星瀾緩緩地、緩緩地擡起頭，目光掃過他們。

這一刻，沒有人能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