楛珠和塔塔向山下的鎮子走去;楛珠走在前面。她是個溫順,守規矩的人,這麼做的原因,是因為她的天性中有一種通過服從來表達關愛的傾向。楛珠從未如願以償地獲贈回禮,反是老少女男為她額外設計圈套的态度使得額上已經出現皺紋,而她實際上手寬腳長,原先不需要那般牛一樣的受難精神。如此循規蹈矩之人竟對山林如此熟悉,應該歸于塔塔。在整個鎮上的年輕女孩中,就數塔塔最熟悉樹林,又是由于興許内心深處,楛珠也希望得到她的友愛,才不厭其煩地跟着她沒入叢林深處,兩人像魚群在海藻中穿梭。
-塔塔。楛珠走在前面,面前是一片茂盛叢林,她停了腳步,埋怨她:“怎麼老是在我後面?我沒有你熟悉這裡。你應該走在我前面。”
塔塔慢悠悠地從她背後走來。整個下山的過程中,她都無法捉摸地時慢時快。一會,當楛珠回頭時,她磨蹭成遠處的黑影,當她叫:塔塔!她則又悄無聲息地跟上來,插着手,跟在她背後,隻在幾個轉彎後又和她拉開距離。
她說她想看風景。“看風景!”楛珠不答應。這回,她也着急了,逆着路上去,腳蹬在石頭上,撞到了塔塔身邊,握住她的肩膀;塔塔晃着身子,像被繩子套住的狼,然而楛珠比她高,力氣也比她大,最終攥住了她。塔塔撅着嘴,而楛珠瞪大了眼睛。在月光下,她的鼻子抽了抽,之後,她探出脖子,朝塔塔身後看去,嘴唇顫抖了兩下,叫她的名字。
“塔塔!”她叫道,“塔塔!”第二聲則有點哽咽了。她霎時間就湧出眼淚來,臉又皺成一團,說:“你來月經了!”
塔塔也皺着眉頭。她聞到楛珠身上的汗味,領口上幹澀的菜湯味,和自己的血和毛孔中的泥混在一起,往她鼻子裡鑽。她向後退,扭着身子,說:“你哭什麼呀?”楛珠收回手,傷心地抹自己的眼淚,抽噎着說:“這樣你就參加不了征兵了。”
“征兵有什麼好的嗎?”塔塔說,滿不在乎。楛珠思考片刻,舌頭打結,磕磕絆絆地蹦着幾個詞語:軍饷,獎章,光榮,雲雲。塔塔聽一個,便反問一下:“很好嗎?”她都結巴,猶豫地回答:“也不一定。”于是最終塔塔斷定,她也不知道征兵有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