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說多錯多,一個不小心便說出來不該知道的事情。
張如意還在辯白:“教導新人,不正是教書一事常用的詞句嗎?”
“就算我一時先入為主,心直口快,也不能就憑一句話給人定罪啊!”
陳盛戈不慌不忙道:“張掌櫃,先不說你自己的開脫漏洞百出,怎麼和手底下人的供述還對不上呢?”
“你的副手趙明可說的是玉佩轉贈好友,去向如何與張掌櫃毫無瓜葛啊。”
在與宋知恩的僵持之後,陳盛戈便多留個了心眼。
她早有預料這些人可能打死不認,幹脆打他們個措手不及,一齊抓起來再分開審訊。
她就不信還能心有靈犀到現編個一模一樣的說辭出來。
張如意還在找補,鎮丞已經有了判斷,開口道:“将張如意押入大牢,再派人徹底搜查住處。”
這案子還得等到全面清查完畢、真相水落石出才能定罪論罰,不過在陳盛戈一夥人忙了一夜的助力下,進程定會大大加快。
到時候發現了他們特意換了位置的證據,便能夠順理成章地查出背後的利益鍊條,徹底把聚寶閣給拉下水。
等聚寶閣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賣場的安全才更有保障。
張如意已經給人架下去了,陳盛戈做足禮節緩緩退出公堂。
小膽小匠還在蹲守,防着聚寶閣還有銷毀證據的後手。她也得過去盯着點清查,确保布置的關鍵物證都能順利送到官差手上。
茶樓之中,金不換洗漱完畢,又吃了早點和藥湯,一時不知道做些什麼。
平時舍不得點燈抄書,往往是雞鳴之前就起來,步行到書屋,開了大門就在旁邊抓緊趕工。
如今倒是難得空閑,就在自己房間前邊的空地待了一會兒。
他住的地方算是客房,周圍都是些柳樹竹林,很是清淨。今天清晨除了仆役打掃庭院石徑之外再沒人過來。
掃帚掃在石子路上輕輕地響,侍女小聲地聊起天來。
“聽說了嗎,好幾個大文人都給抓走了!”
“噢噢,劉嬸采買回來就說了,她買完東西經過還有人在門口守着,這陣仗怕不是要抄家?”
“我看是了,以前多風光啊,我上家為了給少爺求一個私塾的名額,送了宋大人好幾輪的禮呢。”
“好容易來一回,就得提前三日把整個府邸上上下下收整一遍,犄角疙瘩都要幹幹淨淨,幹得腰酸背痛。”
就在院門前的交談,金不換聽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但是怎麼可能呢?
明明昨日還氣焰嚣張、将他逼得無路可走的人,短短一日便遭了報應,便是他夢裡也不敢這麼奢望。
他大力推着輪椅,出了院子,對着不遠處的侍女問道:“此言當真?”
雖說陳盛戈讓人住進來的事情安排得妥當,隻是入住一位客人也沒必要通知到人盡皆知的地步。
還未開始招待客人,兩位侍女仍以為客房中空空如也,才在幹活時閑聊,被這一發展吓得抖了抖肩膀。
到底也受了幾天的訓練,很快便反應過來,一面行禮一面答話。
“千真萬确,如今依水鎮都傳遍了。大人若不信,出了茶樓一看便知。”
金不換真出去了,隻是拗不過侍女的跟随,一路推到了書屋門前。
這是劉書生幹活的地方,他的弟弟在衙門當差役,多多少少知道點内部消息。
今日劉書生也在伏案寫作,一見到他趕忙放下毛筆,興沖沖過來了。
他滿面春風道:“金不換,你真是趕上好時候了!”
“那行會被人舉報,給官府一鍋端了,鬧了好大動靜。”
“官差才來過,挨個地找我們做口供,我特地提了你一句。當時找不到人托我帶話呢,你可記得去官府啊,把這些小人的惡行公之于衆!”
金不換喃喃道:“居然……”
劉書生看着,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瞅你這沒出息的樣子,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這回不隻是行會不合律法的事情,拔出蘿蔔帶着泥,之前偷人詩作的陳年舊事都查出來啦!”
“現在好些友人都給正名了,有些好詩妙文做依仗就是不一樣,平日裡瞧不起咱們的老爺也上門來請人授課了。”
“連帶你的事情也可以平冤昭雪了,這下日子可有盼頭了,做富家子弟的夫子一月少說能掙一兩白銀呢……”
金不換木木點頭,鼻頭發酸得險些就在人來人往的書屋裡面哭出聲來。
他常常感歎是否生不逢時,或是命運戲人時運不濟,為了有一口飯吃也顧不上曾經堅守的風骨操節。
不知何時從志得意滿變得怯懦膽小,埋頭抄書再無當初指點江山之豪氣,就算在虛無缥缈的夢境裡也沒有了暢想的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