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恩聽得麻木,勾着脊背縮在一起,對逐漸累加的罪狀并沒有什麼表示。
又被扔回那幽暗陰冷的牢房,宋知恩在幹稻草的簇擁中呆坐,連方才送來的午飯也不理睬。
陳盛戈在幻境外邊盯着身影,試着揣摩人物心理。
“從神态上,無神的雙眼反映出主人公苦悶沮喪的心情;從動作上,佝偻的脊背體現了主人公頹廢沮喪的狀态。”
“這一場景生動地描繪了惡人锒铛入獄後的無能為力,是對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的形象寫照,啟示着我們……”
通過主仆感應發覺了小膽小匠不明所以的情緒,陳盛戈終于反應過來,讪笑着說了一句不好意思。
大意了,一下兒走偏了。
還是寫多了卷子,本來想分析一下心理狀态,沒想到下意識做成語文閱讀題了。
她故作正經地清清嗓子,“現在宋知恩可能還心存僥幸,再添一把火看看吧。”
次日又給人提出審訊室來了。
雖是幻境,但為了沉浸真實,最是講究邏輯。
宋知恩自個兒不吃不喝的,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出來的時候自個兒都站不住,靠在牆面借力支起來。
陳盛戈裝模做樣地拍了拍桌子,“宋知恩,你成立行會,巧立名目來搜刮民膏,共三萬兩白銀,你可認罪?”
宋知恩不知道哪裡的力氣,激動地往前蹿了好幾米:“我冤枉啊!”
這時候倒是回光返照了,感情飽滿聲音響亮,被一旁差役捉住之後還拼命掙紮。
同被攥住翅膀還搖搖擺擺地逃跑的鴨子一般,有些滑稽。
隻不過現在不是笑的時候,陳盛戈喝道:“大膽!”
“如今已有案涉人員二十三人作證,你排除異己結黨營私,對德高望重的夫子們用盡手段,威逼利誘才建起所謂正本清源的行會。”
“之後更是借着行會的名頭作威作福,搜刮民财打壓書生,為了斂财無所不用其極。”
“從你府中搜出白銀萬兩,還有賬本三本,人證物證俱在,你可知罪?”
宋知恩如遭雷劈。
行會總共就十幾個人,如今居然有二十三人作證,為了誣陷他費盡心力。
這天文數字更是砸得他頭昏眼花。
行會敲詐勒索的都是些一窮二白、無依無靠的窮書生,一人交十文錢應試費都勉強。
他敢對天起誓,頂天了一百兩。
剩下的估計是看情勢不對,把自己的腌臜事一齊推到他頭上,要讓他來做替罪羊。
真是人心險惡!
宋知恩一想到自己在獄裡蹉跎時那些小人在外邊逍遙快活、花天酒地,就恨不得将人碎屍萬段。
還沒等他憤慨完,那質問的獄卒已經自顧自地走流程起來:“如今鐵證如山,無可抵賴。”
“宋知恩,你可認罪?”
宋知恩火急火燎道,“大人,冤枉啊……”
陳盛戈點點頭,“那就是沒有伏罪認罰、改正悔過情節,不适用寬大處理……”
宋知恩尖聲叫起來,“這是颠倒黑白,罔顧王法!”
陳盛戈眉頭一皺,“犯人拒不伏法,态度乖張暴戾,毫無悔過之心。”
“還膽敢口出狂言诋毀官差,宜從重處罰,以儆效尤。”
事情做完了,陳盛戈拿出一份文書,兩旁的壯漢便壓着人印手印。
事到如今,宋知恩這才遲頓地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他終于直截了當地吼出來了:“黃智經文忠江曆敬景在科考前私會主考官!”
這幾個都是行會裡中堅力量,靠着舉人秀才的身份做擔保,在依水鎮混得風生水起。
隻是沒有真才實學,全靠背地裡尋找門道,通過見不得光的方式得到了末尾名次。
壯漢的動作終于停下來了,宋知恩一口氣也不敢喘:“這可是欺君之罪!”
“還有李君逸芝蘭芳,隐瞞不報還前後打點,張羅接待引見,闆上砸釘的共謀。”
宋知恩越說越起勁,“行會裡所有人都不清白!”
“求學弟子成了雜役苦力,日日清掃庭院漿洗衣被,稍有空閑還得給師傅的兒女做陪讀。”
“寫出好文妙詩的學生下場更慘。不是算計污蔑後捏着把柄奴役差遣,就是假借修改之名搜羅文稿占為己有,甚至還倒打一耙毀人名聲。”
“于是自家資質平庸的子嗣得以在詩會科考中大放異彩,人人神童個個天才,還厚顔無恥地自稱書香門第教導有方。”
陳盛戈适時地拍了兩下手掌,“其實戴罪立功的話,也不是不能網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