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停屍房裡床位很緊張,為了方便仵作幹活兒,隻有那些冤死枉死之身,才會擺在床上。
一具具以暴斃兩字囊括了的屍體蓋着白布擺在地上,等着夠了數量一塊兒下葬。
所有屍體裡就一個姓王的,找到他很容易。府門前公告上寫明了姓名,王力孤身一人無牽無挂,暴斃于街代為收管。
俞青青想再查驗一番之時,卻被一旁值守的大爺打斷了。
“诶诶,小姑娘,給你看最後一眼算厚道啦,不能碰的!”
俞青青隻覺得奇怪:“不準驗看的話,從哪兒看出來定下來的死因?”
那大爺解釋起來:“你小孩子家家哪裡懂這些?别問那麼多,看兩眼就走吧!”
眼見着線索擺在眼前,俞青青當然不願意停手。
她尋了個由頭道:“這是我的表叔,小時候常常接濟我,如今來接他享福,卻隻有一具屍身了!連驗屍也不準,這叫我如何釋懷?”
說着說着,她裝模作樣地哭起來,但是眼眶幹幹,實在擠不出眼淚。于是虛虛用衣袖擋着,把鼻頭擦得一片泛紅。
“表叔,您以前把雞蛋省下來給我吃,把豬肉省下來給我吃,我還想着帶您去享福,怎麼就……”
這話還是有幾分可信度。别的不說,單就王老二放血養藥的活計都足夠消耗身體。
如今的屍身确實幹瘦,沒被白布蓋好的手指皮膚像一層薄薄的黃紙,底下血管和骨節一覽無餘。
大爺也許是被打動了,猶豫道:“這是有怪病的!活人再染上也落不了好,還是收拾收拾遺物吧。”
俞青青睜圓了杏眼,問道:“怪病?”
話已出口,沒有回頭路。
大爺小聲道:“以前暴斃身亡的,一年也見不着幾具。現在突然之間,一月有十多具屍體,奇怪得要命!”
“有些屍體上面是有疫病的,我真怕自己哪天折在裡面還沒個明白,就偷偷打聽。”
“有回撞見了他們幹活,看着仵作劃開手腕取血,拿石涼花驗看,白花變黑花了,然後居然還說是暴斃身亡,讓送停屍房。”
“這花瓣兒都發黑了,擺明了裡面有問題,還好意思直接送過來,簡直是不把我們收屍的當人看啊!”
“總之,這東西玄乎得很,也沒人管,姑娘你還年輕,日子還得繼續過啊!”
大爺是真擔心俞青青尋短見,拉着她講了好一會兒,還扯起來自己年輕時候從在街頭混日子到找了份差事的勵志轉變。
俞青青乖乖點頭,臨走時買了兩個素包子表示感謝,偷摸着往油紙包裡面塞了幾塊碎銀子。
陳盛戈盤着小徒弟的頭,思索道:“說不定這石涼花是關鍵呢。”
緝毒之時,要驗看是否有吸食,可以通過檢測試紙,利用成分之間的化學反應,根據顯現出來的杠數判斷。
這石涼花可能就是通靈粉的檢測試劑原料,也許還是制作生産通靈粉的幕後黑手給相互勾結的官府提供的呢。
有了重大進展,心中憂慮稍稍緩解了。陳盛戈和俞青青分頭行動,一人再去混入其中,一人接着往下查石涼花的供應。
無悲教隻是在城中市場門口設置了個傳教點,主要還是聚焦在在城外村莊,設了四個傳教點。
為了了解情況,還是都看一看的好。為了能跑遍,陳盛戈馬不停蹄地過去了。
許是因為在小報上刊登了,大家夥都知道這事情,市場門口的據點人頭攢動,分外熱鬧。甚至還有小孩子在排隊。
一個小女孩穿着發白的衣服,笑容燦爛地同那發米的人講:“我娘想先去買些東西,讓我在這兒排隊。”
小女孩長得很清秀,也許是在人群擁擠,兩旁的辮子有些散亂,反而更稱得她彎着眼睛的笑容自然可愛。
要想塑造教會的形象,自然不能在衆多百姓面前對一個家長暫時離開的小孩子過于嚴苛。教徒把米裝進袋子裡,放進小孩子的手心。
甚至還貼心提醒道:“要不要在這兒坐一會兒,等一等你娘親?”
女孩兒搖搖頭,“謝謝姐姐,不過我們已經說好啦,要是先排到了,就出來等她,不然人一多難找到我。”
既然安排好了,叮囑幾句之後,小女孩鑽進了人群,找不到蹤影。
陳盛戈是有些擔心的。
為了領那一兩的米,大家夥都來排隊了。一個小孩子,家長又不在身邊,萬一有誰起了歹心可就遭殃了。
守一會兒,等大人來了就走,應該也不耽誤什麼。她帶着小徒弟從人群裡擠出來,跟着小女孩往外走。
隻是這小女孩把米袋子塞進小包袱裡,拐進了小巷子。師徒二人飛上巷牆,借着高處觀察情況。
這女孩兒揣着米熟練地左拐右拐,和另外兩個小孩子會和了,清脆的聲音響起來:“我就說有法子能弄到米吧?”
“人一多,就能渾水摸魚,說兩句好話,笑一笑,大人總不會在大家面前同個小孩兒為難。”
女孩兒伸手道:“同我打賭的,老實交出來。”
另外兩個孩子在身上翻了半天,一人給了一個銅闆。
一個小孩還是有些擔心,皺着臉詢問道:“這樣拿,要是給人認出來,告訴家裡人怎麼辦?我可不想被娘打。”
另一個也附和道:“是啊,你又不用擔心這個,我們可不敢。”
小女孩拍了拍胸膛,理直氣壯道:“打賭的時候隻說了一文不花收米過來,我可沒說過誰都能這麼幹。”
“再說了,沒膽子去做,那就肯定拿不到啊!你們平日裡咋咋呼呼的,結果是個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