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下去,不僅沙石倒塌,雲層也消散了。日頭暖融融地出來了,不見一朵雲彩,又是曬糧食的好天氣。隻是剛經過一番侵擾的衆人驚魂未定,沒了晾曬的心情。
方才的雲霧沙石主要是瞄準谷場而來,但附近也有勞作的村民目睹了這一異象。一傳十,十傳百,蘿蔔頭的長輩和其他驚恐的村民很快把谷場圍得水洩不通。
慌慌張張中衆人看見平日裡管事的來了,紛紛讓出一條路來。
李村長已經年過半百,幾十年的風吹日曬下皮膚黢黑、身體削瘦,看見陳盛戈就作揖行禮,膝蓋頭順勢就要跪下去,給陳盛戈扶住了。
李村長不明所以,鄭重道:“仙人于我們有恩,今天沒有仙人不知道會被妖怪禍害成什麼樣子,别說跪下磕頭,就是建廟供奉都是應該的!”
“我不識幾個字,不知道塑像上牌的忌諱,但是陳老是做過秀才的,懂得多,依着他總能把事情辦得妥當!”
陳老鄉紳撫着白胡須接話了,“村子雖小并非不知禮節,捉妖降魔的酬勞定會盡力籌集。安危千金不換,明日就變賣餘糧,舉村之力以此為謝,還望仙人笑納。”
陳盛戈将村長扶正,解釋道:“護救百姓乃是我們盛雲門應盡之義,若是有意酬謝,口口相傳幾句收徒之事便足夠了。”
俞青青也委婉拒絕起來:“幫扶弱小亦是大道之所在。隻求問心無愧,不為錢帛财寶。能盡綿薄之力足矣。”
李村長被這一番熨帖的話觸動了。村子本來不富裕,但是依着慣例受惠須報,為了答謝仙人,咬緊牙關省吃儉用也要湊齊錢款。
沒想到兩位高高在上的仙人居然拒絕了報酬,雖然不合禮節但确實這年冬天會好過不少。
李村長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心裡的感激,隻是一疊聲地道謝。
陳鄉紳則一臉驚訝,感慨道:“這次真是遇見活菩薩了!”
拒絕了答謝之後,陳盛戈又和俞青青商量了一下,決定輪流守夜。這次擊退了妖精隻是暫時的平安,不能确保之後長長久久的安定。還是要鎮守于此,将作亂的精怪徹底降服才好。
入夜蟬鳴蛙叫,一輪圓月懸于天邊,将大地上的景色照得分明。一夜無事。
天邊剛露出魚肚白的時候,公雞喔喔打鳴,村民開始幹農活。挑水的、喂豬的、施肥的在泥土堆成的小道上穿梭,一個村莊緩緩蘇醒過來了。
不少孩子也幫着分擔家務,跟着大人一步步地走,挑着擔子也又穩又快。
更小一點的則是要人看顧,也有幾個洗漱穿戴好後就過來找兩人玩耍的。眼睛黑亮黑亮的,直直地看人,像是一條清澈的溪流。
陳盛戈拿出來那根羽毛逗小孩:“小豆丁們,知道這是什麼鳥的羽毛嗎?”
幾個蘿蔔頭擠在一起看,快把眼睛貼上去了也沒得出什麼結果。一旁路過的大嬸手裡還拿着幾個新鮮摘下來的綠絲瓜,熱情地插話:“看起來像是那小麻雀,一曬谷子老是來啄着吃的。”
陳盛戈若有所思地重複:“麻雀?”
大嬸四處看了看,朝着谷場小徑旁的樹木别了别頭示意:“喏,那裡就停了一隻。仙人您要是感興趣,用點谷子就能捉。”
“用繩子連着木棍,再拿木棍支個小筐,撒上一把谷子,等它吃得高興時一拉繩子就捉到了。”
修仙之人五感更加敏銳,能比普通人看得更遠更細。沒說之前不曾細看,引起注意後陳盛戈眼睛一掃過去就發覺了端倪。一隻褐色的麻雀隐入樹冠的陰影,在枝幹葉片疏密不一造成的空隙中盯着谷場。
兩隻綠豆眼直勾勾地看着,眼珠子不轉、眼皮子不眨,簡直是一個雕刻出來的木偶。
陳盛戈默默收回了目光,轉而開始盛贊農家大嬸的絲瓜:“一聽您說得頭頭是道就知道您是行家,這絲瓜也種得好,綠油油的還沒蟲子咬,一炒肯定香。”
大嬸被誇贊得樂開了花,話匣子也打開了:“平時做多就會了。這瓜正是好時候,我就尋思多摘點趕緊吃,過兩天就老了,嚼都嚼不動!”
陳盛戈連連點頭:“真得抓緊吃呢,不然隻能拿絲瓜瓤來洗碗用了。”
又說了兩句,大嬸步履匆匆地走了,要回去漿洗衣服晾曬。
半個時辰過去了,一個時辰過去了。日頭慢慢爬到頭頂,漸漸熱起來了。谷場地面都燙腳底闆,很适合曬東西。
曬幹農産品是村民加工賣錢、保存陳糧的必要手段,不能割舍。昨天收起的晾曬物還堆在屋檐下,又有人新曬了些陳年的稻谷、切好的蘿蔔,整齊地攤開在地面。
守場的兩人灌了一杯水,水壺再倒不出一滴來,俞青青提溜着水壺起身去取水了。
漫長的等待中陳盛戈似乎懈怠了。昨夜一半修煉一半守夜很耗費人的心力,她坐在鄉親們臨時湊來的椅子上,腦袋一點一點的,最後倒在了木頭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