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聽渝猛地睜開眼睛,在她四周的,是熟悉的各色各樣的瞳孔,那些眼睛都是辛瑾後背上散落的眼睛,或許是躺在床上時凝望着的眼睛。
手中的老鼠蛇早已經消失不見,隻留下那些死氣沉沉的機器人,它們安靜地低着頭,仿佛在此已經被遺忘多年。
“辛瑾。”竹聽渝對着這密閉的空間再次開口喊了一道,聲音并未形成回音,相反,那些發出的聲音像是被吸入了牆壁一般,什麼都無法聽到。
剛剛她所看到的,是辛瑾之所以被困在這裡的原因,那是她心裡深處的執念,隻不過,裡面的内容并不完整,而是一個又一個輪回往複,她将自己困在自己的執念裡面,不斷重複着傷害,絕望,心碎,以至于關于未來的現實全部被泯滅。
或許她不該說得如此悲觀,因為在那份執念裡,竹聽渝感受到的,是辛瑾的無所謂。
這比痛苦,比歡樂,比任何有形的,激烈的,可感受到的情緒都要棘手,因為無謂,無知,無感,淪陷,毫無一個可以被戳破的出口。
手心處的蝴蝶微微煽動着翅膀,連帶着彙聚而成的線都輕微地帶動了起來。
這隻蝴蝶是辛瑾意念的某一部分麼?
她伸出手,摸了摸手中的那隻蝴蝶,眼前的畫面再次轉到回憶之中的畫面。
辛瑾此時正安靜地站立着,等待着準備接受各項機能的升級。
竹聽渝微微低頭,她似乎可以操控着這副軀殼。
左胸膛的位置砰砰作響,一時之間她竟也分不出這究竟是她的心跳還是辛瑾的心跳,但是一樣的是,這顆心髒都為它們自己而跳動。
胸口的心髒不想讓她放棄生的希望。
它獨一無二跳動的旋律,起伏之間吐納,都是機體為你賦予的生。
所以當意志不斷下沉,不斷淪陷于黑暗,被各種糟糕的情況所圍繞,擊倒,你仍然會有一顆跳動的,為你而活的心。
這是衆多辛瑾之中,竹聽渝能遇到的唯一,因為她就是她,而後面所發生的一切,也僅僅隻有她知曉那份經曆。
當意念無法給你一個清晰準确的答案的時候,不如就感受着屬于自己的靈魂,以及胸腔裡靈魂擺渡而噴薄出的心髒,那裡也許就是答案。
不是辛瑾abcdefg,辛瑾就是辛瑾。
那隻蝴蝶竟然落進了回憶之中,它此時安靜地停留在辛瑾身軀的手心之中,即便竹聽渝在共享着這份視野。
它的翅膀上竟然也有着大小不一的各色各樣的眼睛,隻不過之前都緊閉着,所以竹聽渝一直以為那些密密麻麻的線條是它的花紋。
那些眼睛,盯着辛瑾的雙瞳,仿佛就在帶着她一直深陷在重複輪回之中。
竹聽渝咬着牙,使勁了力把手心的那隻蝴蝶直接拍碎,幻影在頃刻間抽搐着消滅,她盡力地發出着聲音:“辛瑾,别老看那些眼睛,就看向自己,看你自己的眼睛。”
自己整個人像是被一個巨大的黑影抓了巨大,靈魂和意念還在呈碎片化的形式漂浮,竹聽渝在短暫之間竟然覺得自己的身體的每一處都像是被人在一點一點地安放回本體。
自己手中的蝴蝶消失了。
面前大批大批的機器人全部一一倒了下去,它們融進了這些眼珠子之中,随後腳底的場景開始逐漸變得正常,淡淡的黑與白開始蔓延,而先前的那些眼睛,血色,不斷地縮小,直至變成了一個人的形狀。
剛剛她似乎就在辛瑾的身體裡面?
隻不過現在并不是想這個問題的時候,她走過去,辛瑾的臉上依舊戴着那個熟悉而陌生的面具,她伸手輕輕碰了碰面具,少女已經褪去了記憶中的青澀與張揚,成熟與沉穩像是一張巨大的黑色面紗将她的面容覆蓋,險些沒有讓人認出來。
眉眼如此相似,如此不同,她之前為什麼沒有看出來呢。
竹聽渝微微蹲下身,随後将辛瑾搭在自己的背上,腳下點化的白一圈一圈地蕩開漣漪。
“小魚兒......”
辛瑾氣若遊離地在她的耳旁輕聲呼喚着,怕一切是夢,抱着她的手臂不自覺加大了些力量。
“是我,我在這裡呢。”
竹聽渝聽見辛瑾淺淺的笑聲,她将頭朝她的脖頸處靠近,整個腦袋耷拉在上面,随後用手牽扯着一隻蝴蝶,一字一頓道:“跟着它。”
辛瑾的聲音有些顫抖,以及難以掩蓋住的虛弱,竹聽渝看了一眼飛在自己面前的蝴蝶,點了點頭,便迅速地跟了上去。
混沌,混沌,怎麼才可以逃離混沌?
她邁開步子,背上的人明顯是在強撐着,總感覺人下一秒就要再次徹底暈厥。
竹聽渝隻能加快步伐,肩上開始滲出些許血迹,那是辛瑾的血。
這一次的路上遇到的奇怪物種反而更多了,幾乎每走十步,就會有各種東西擋路,不過好在并不是特别棘手,稍微動用些精神力就能将那些東西掃除。
竹聽渝的情況其實也并不太好,她能感覺自己體内的精神力在快速地下降,越往前走,整個人就越是混沌。
“小魚兒,不要多想,不要分心,抱着出去的決心,一直往前走就好,那些怪物,我會為你掃除。”
就用你我的精神力,斬破這份混沌。
竹聽渝鄭重地點了點頭,頭腦裡的各種零件在場域的影響下開始産生某種小幅度的震動,像是要活生生地散架一般,神經開始不斷地繃緊,每向前走一步,離崩壞的局面就更近一分。
辛瑾為什麼會這麼明白出路?在之前,這片區域也會經常出現“混沌”這種東西嗎?她不是第一次卷入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