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後日,明黛一身低調地出門。
學校位處市中心,那一塊本就常年堵車,今日更是堵得不可開交,明黛選擇打車到附近,然後走路過去。
她的高中是一所國際學校,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占據優越的位置,吸納最好的資源,裡面的學生,大多非富即貴。
當然,也有小部分,是靠極為突出的成績考上的,比如明黛。
距離學校越近,街道上名貴的車就更多,讓人眼花缭亂。
明黛慶幸沒有開車過來,她那輛新能源車實在拿不出手。
她走在路邊,忽然有輛瑪莎拉蒂停在了側前方,并按響喇叭。
明黛轉頭過去,便見窗戶搖了下來,裡邊是連浔那張戴着墨鏡的臉。
她從連浔的口型判斷,他說的兩個字是“上車”。
明黛不好意思拒絕,還是上來了。
她原本十分鐘可以抵達的路程,變成了三十分鐘。
副駕駛上坐着遊孟,她打了個招呼,緊接着連浔聲音詫異,“你就這麼走過來的?”
“不是,我打車到十字路口,再走過來的。”明黛解釋,“這樣比較快。”
連浔沉思,“那我把你叫上車。”
明黛:“這樣比較松弛。”
車内忽然沉默一瞬。
“你這腦子。”連浔漫不經心地咳了兩聲,“還是十年如一日好使。”
遊孟嫌丢人,連忙岔開話題,“你們學校地理位置真不錯,課後生活應該很豐富吧?不像我高中,出去隻能吃迎風一嘴土。”
連浔陷入回憶當中,他的高中生活當然很不錯,每天都有找不完的樂子,今天去朋友家的酒吧,明天去小叔家的馬場,深夜還能飙飙車。
遊孟不同,她是應試教育下中規中矩長大的,在她進入娛樂圈前,兩人幾乎生活在兩個世界。
“還不錯吧……”連浔沒往深處講,而是反問明黛,“老同學,你呢?”
“我?”明黛原本低着腦袋,沒大聽他們說話,此刻擡起頭來,黑亮的眼睛呈現出圓潤的弧度,有幾分茫然。
“你的高中生活,是怎麼樣的?”
明黛垂眸想了想。
她的高中生活,其實有些枯燥無味,因為家裡管得嚴,在學校她悶頭讀書,回家後要練網球與鋼琴,周末要跟着明教授和許教授在燕大校園裡開講座、做實驗。
幾乎,沒有用來休閑娛樂的時間。
不過,要讓她評價的話,她忽然想起談青提到過的一個詞,“不差。”
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差。
隻是在無數個平靜的日子裡,聽爸媽的話,在不知不覺中,完成了她人生大半的生活軌迹。
有些渾噩,卻也是無數人豔羨的,所以,不差。
“何止不差,你都考上燕大了,光是畢業以後受到的贊譽,就不少吧。”連浔樂呵呵道。
遊孟臉上不覺流露出驚訝。
明黛呼了口氣,“沒有的,隻是考上燕大而已。”
遊孟:“呵呵,你好裝。”
她但凡考上個本科,就不會翹課去影視城打工。
“你不知道吧,明黛的父母是燕大教授。”連浔知道明黛向來不驕不躁,“所以考上燕大對她來說隻是家常便飯。”
“考上燕大也沒什麼了不起。”明黛唇邊露出微笑,看向遊孟,“想在娛樂圈裡紅起來,比考試難多了。”
遊孟這幾年接連出了好幾部熱播劇,離一線也隻差臨門一腳。
明黛這話,讓她不覺翹起唇角。
堵了半個小時後,瑪莎拉蒂終于找到停車位,連浔和遊孟先下車,明黛戴上鴨舌帽,緊跟其後。
今天的主要任務是拜訪秦老師,明黛原本想直接去辦公室找她的,卻被連浔叫住,說秦老師會在校友會開幕式上演講,他們聽完演講後再去後台找人。
明黛說“好”,然後找了連浔和遊孟前面一排的位置坐着。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遊孟也是膽大,這麼多人的情況下,也敢跟着連浔過來。
很快,秦老師上台,她像海豹一樣鼓起掌。
好多年沒見,見到秦老師的第一眼,明黛眼底就微微濕潤。
印象中那個有些圓潤又格外和藹的婦女,随着年紀的增長,變得有些瘦弱。她染黑了頭發,卻遮不住面上的老态與疲憊。
明黛忽然想起許教授。
她好幾年沒回家了,母親的面容在腦海裡都模糊了起來。
秦老師演講結束後,她按捺不住起身,想直奔後台。
“等等。”連浔拽住她。
明黛隻好坐下來,後背靠上倚靠,詢問,“你們不去嗎?”
“現在肯定還有很多人去找秦老師,我們再等等吧。”
也有道理,那她再坐十分鐘。
又過了一會兒,連浔忽然将腦袋湊過來,欲言又止好幾次,才下定決心道,“你還記得談墨嗎?我們班長。”
明黛身體微微僵硬,手指攥住了衣角。
“記得的。”
記得,那張臉。
“學校請了他過來演講,就在下下個,我們聽完他的再走,怎麼樣?”
“行。”明黛的聲音有些發虛。
對于這位班長,她還是有幾分尊敬,要是以前遇見,她還能去打個招呼,現在,她不敢。
那張同談青一模一樣的臉,對她沖擊力太大。仿佛在每時每刻提醒着她,她同另一個人,已經有過最為親密的關系。
不僅如此,談墨對她露出的任何一個疏離的表情,她都難以接受。
輪到學生代表上台發言,她還是低着頭,不大願意往上看。
“談墨這稿子不錯,誰寫的?”連浔在後邊唠叨,“好久不見他,怎麼感覺他身體好了點,談青不是說他生病了嗎?”
明黛最後還是鼓足了勇氣,擡頭看了一眼。
可就這一眼,她微怔。
台上人穿着襯衫,上半身瘦削而挺直,握着話筒的手臂結實有力,袖口下的皮膚呈現出冷白色。
他戴了副黑框眼鏡,身上增添了幾分清疏的書卷氣。
就像學生時代,難以接近的高嶺之花。
她記得,談墨常年一副病弱的模樣,氣場并不會這樣強大。
隻有一種可能。
談青,又在假扮他哥哥。
明黛胸口忽然湧來酸脹,綿長的澀意包裹着她,擠壓着她的情緒。
讓她不覺想起十一年前,第一次見談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