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宴景仔細觀察過這些女孩的手。大部分人的指腹、掌心都有厚繭,且伴有指關節粗大、手輕微變形。這是典型的窮人孩子的手。但她們穿的衣服卻都很鮮亮。
李宴景對布料沒什麼研究,但她在研究顔料時順便稍微了解了下古代的染色技藝。因染料昂貴,染色技術又有待改進,一件鮮亮顔色的衣服價值不菲。這倒不是說窮人家不能有鮮亮的衣服,但怎麼就那麼巧,這些女子死的時候,身上都穿的是鮮亮的衣裳呢?
再者,作為一個頂尖畫師,李宴景對顔色的敏感度不容小觑,六名死者中有兩名都穿着黃色的衣服。這兩件衣服雖然款式不同,但是飽和度、明度非常接近,它們很有可能是同一批乃至同一批布料!
方明是個聰明人,一點便透:“你的意思是,這些衣服是兇手殺了她們之後換的?”可是死者的傷口處又分明與衣服是對的上的。
可若是生前所換,死者怎麼可能不掙紮不反抗?
歸根到底,兇手到底為什麼非得費這麼大功夫折騰這些衣服?為了掩蓋死者身份?可是死者的臉都被燒毀了,而換成同一批布不是更容易被發現麼?
這李宴景就不清楚了,也許,換衣服本來就是殺人過程中的一部分呢?
方明沒想到李宴景竟然真能從這些屍體上看出線索來,雙掌一拍,激動道:“其他的呢?其他你還看出什麼來了?”
李宴景遲疑了會兒,搖搖頭,其實她覺得衣服還有些别的不對勁,可要她說,她又說不出來。
方明倒也不失望,李宴景能找出衣服的線索已是不易,接下來他們完全可以順着布料這條線……
“但是我能把這張臉畫出來。”李宴景指了指那具最新發現的屍體。
“什麼!?”方明疑心自己聽錯了,“你、你說的畫出來是畫她現在的樣子,還是、還是……”
“當然是她臉沒被毀的時候——我的意思是類似于錢雪兒那種肖像畫。”
方明差點沒忍住抓着李宴景的肩膀猛晃問她到底是不是真的。
“方指揮使,我不至于拿自己手藝開玩笑,再說,畫不畫得出來,你們一看不就知道了?”
方明攥緊了拳頭,數次深呼吸,這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好,那我們現在就畫……你需要什麼?要多長時間?”
李宴景舉起手來,晃晃,又搖搖頭:“等等吧……起碼得等到去完歡喜坊。”
方明看看李宴景的手,眉頭一皺,心中對路遙厭惡更甚。
“行,那就等你從歡喜坊回來。對了折騰這麼久累了吧。我、我請你吃飯,想吃什麼?”
吃飯?李宴景搖頭,那還是等她把畫拿出來再訛頓大的吧。
方明倒也未強求,剛想送李宴景回去,有差役來報,歐陽要見他。
方明一愣,看看李宴景,面上顯出幾分猶豫來。
李宴景忙道:“沒事兒,我自己回去就行。”
“不行,你見過那個孩子,你現在也不安全,我找個人送你回去。”
李宴景惜命,一聽就改了主意。不但改主意,她還潇灑,對差人一點敬畏之心都沒有,硬是在人家的陪同下買了不少東西。
這一路下來,雖然沒花錢,但多走了那麼多路,差人心中難免不滿。但又礙于方明警告,半句重話都不敢說。
終于李宴景買夠了,肯回去了。差人趕緊把人往回送,剛瞧見門口,他立馬就拱手告辭,都不等李宴景客套,扭頭就走了。
李宴景倒也樂得輕松,反身一推門:“房東,我回來了!”
劉子昂見李宴景兩手空空出去,回來手上卻提了小包裹,揚眉,膽子大到去搶劫兵馬司了?
“搶劫?我哪來的這麼大膽子。這都是我自己買的。不過……”李宴景沒說完,反而換了個話題,“這可是我第一次去看雜耍,我可不能像個土包子似的,得捯饬捯饬再出去。”
劉子昂當時還不明白這捯饬是什麼意思。
直到隔天要去歡喜坊的那個早上,李宴景推開房門,站到他面前。
劉子昂很難得失語了,打量房客半天,隻有一個:“你……”
李宴景一樂:“怎麼?我的新‘皮膚’不招人喜歡?”
“……說是新皮膚倒也沒錯。”劉子昂倒是第一回聽這個說法,但他覺得很貼切。也不知李宴景是怎麼做到的,細看五官好像還是那個五官,但組合在一起卻好像不是她這個人了。為了一場雜耍,是不是也太努力了?
李宴景掏出一塊小鏡子來,照了照:“還好吧……我手還沒好,化得還不夠細緻。”她本也不想這麼折騰,但是方明一句話提醒了她,萬事還是得小心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