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既然隻是一幅畫又“銀貨兩訖”,畫兒本沒有理由對李宴景發脾氣——她本也不是發脾氣,不過是想殺一殺李宴景的威風,叫她再幫倚琴多畫幾幅畫,且不允許再給别人畫畫罷了。
眼看李宴景非但如自己想的那樣誠惶誠恐,反而有些生氣了的模樣,畫兒一下就心虛了,當即丢下一句:“你!你簡直忘恩負義!你等在這别走!”她丢下這句話就往外跑,急得連點的菜都不要了——外頭不知道多少人盯着這畫師,好不容易碰到他,千萬不能讓人跑了!
李宴景若有所思地看着畫兒的背影,她當然也察覺出了畫兒的表現似乎有些不對勁,但還不至于天賦異禀到推斷出畫兒這一番奚落是想跟她約畫。要想約畫直接說不就是了?看在老顧客的份上她還能給打個折!
因推測不出對方來意,她便拿油紙把剩下的兩塊酥餅一裹,往懷裡一揣,兩三口喝了湯、吃了羊雜碎,快步跑出了店鋪。
在她身後拐角處,劉子昂面前擺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面并一碟酸甜口的泡蘿蔔。紅亮的帶皮羊肉在碗裡顫顫巍巍的,肉香皮糯,連湯帶肉吞進去,嘴裡起泡、上火熱氣都叫人心甘情願。
莫名丢了生意的店家一臉晦氣,但路過劉子昂座位時還是提醒道:“公子這面得快些吃,面太細,坨了可就不好吃了。”
劉子昂聞言點點頭,挑起一縷面卻沒急着吃,反而閑聊似的問店家:“剛剛那姑娘好生霸氣,她是……”
店家的表情輕蔑又夾雜着一份氣憤:“哦,你說她啊?碎春園的姐兒哪個不是有錢又好看?人家有霸氣的資本咯。就是不知道能霸氣多長時間。”
劉子昂沒評價那些女子,隻是問店家可清楚這女子來找李宴景做什麼。
“這我哪知道?不過按我的經驗,要麼就是這人欠了嫖資被人追讨上門,要麼就是他騙了花樓裡姑娘的銀子。”說罷,店家搖搖頭,又有些可憐起那些女子來,“不是個東西,花樓女子的錢都騙!”
劉子昂皺皺眉,前一條于李宴景自然不可能,若是第二條……
“怎麼?公子認識這小子?”
“哦,沒有,好奇罷了。”劉子昂随口答了句,便埋頭大口吃面,一會兒的功夫,連面帶湯吃喝得幹幹淨淨,一點兒都看不出剛剛那溫吞的樣子。
待吃了面,他大步踏出店門,卻不小心瞧見了急匆匆趕來的倚琴主仆,他偏頭看了眼,比起憤怒,這兩位似乎是興奮居多?
這麼說那位租客其實沒有……?
算了,閑事莫管、閑事莫管。劉子昂不再多想,大步走向如意書樓。劉子昂日常并不在平樂街附近活動,他今天是特意過來的買書的。
張大家最近新出了一本《時文彙選》,又隻在如意書樓出售,據說賣的很是火熱,劉子昂不放心叫别人給自己帶,這才跑這一趟。
李宴景之前猜的沒錯,劉子昂是在準備考試,不過不是科舉,而是佥充,即吏員考試。大豐主要有三種補充吏員之法:佥充、罰充和求充,其中以佥充為主。
以佥充取吏,原本隻是手續繁瑣、審核嚴苛,并無明确的考試要求。後有官員上書:應天乃天子腳下,吏員亦是朝廷顔面,豈可‘不試而第’?
天子深以為然,打從那之後,應天佥充便多了一項文試。且因這幾年報考的人數越來越多,這文試題目出的越發刁鑽了,取一吏員,竟然也要讀史書、通時文了。
劉子昂雖情緒穩定卻也難免抱怨兩句:“若是我懂這麼多,那我還考什麼吏員啊?不如去考科舉!”但抱怨歸抱怨,他還是很想捧上這個鐵飯碗的,因而也隻能來出這份“冤枉錢”,把書買了。
但劉子昂卻沒料到剛剛才擺脫的“麻煩”,這會兒居然又在如意書屋遇上了。
李宴景沒注意到有“熟人”。她正和書樓夥計商量,能不能把自己的畫放在這兒寄賣,賣出的銀子可五五分成。
那夥計眼皮一掀,上下燎了眼李宴景,不屑道:“你以為我如意書樓是什麼畫都收的?真要這樣,這三間大屋都擺不下你們這些窮酸的破畫爛詩!”
李宴景脾氣不是太好,何況被人罵到臉上來了,當下臉色便冷了下來,正待回擊,突然一人走到她身邊,道:“什麼時候一個夥計有權決定如意書樓售賣什麼東西了?你們掌櫃呢?”她側臉看過去,有些驚訝,這不是那位屋主麼?
劉子昂不自在的略微偏過頭,認真對那嚣張的夥計道:“去把你們掌櫃請過來。”
李宴景雖然個子不矮卻有些瘦,故而看着有些好欺負,但劉子昂就要精壯許多,那夥計回話便多了幾分虛勢,卻還是梗着脖子道:“我們掌櫃是你說見就見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