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雖神智不太清楚,但腿腳還挺快。李宴景追出來,打眼一望,四周都是人,就是沒瞧見那婦人。
李宴景眉頭一皺,一甩袖,晦氣,平白虧了一文錢!
但所謂東邊不亮西邊亮,李宴景這幅畫倒也沒白畫,等她回到客棧後,不少人都想找李宴景畫這奇特的肖像畫。
李宴景呲牙一樂:“誠惠四十個銅子一副小相。”
“那麼貴!?”有人發出了公雞被卡脖子的聲音,尖銳高亢得仿佛要刺破人的鼓膜,“不是一文麼?”
李宴景又笑笑:“你也家境貧寒又走丢了親人?”
“你!”
“好了!那婦人确實可憐,這畫師是見人可憐才幫忙,你這無病無災的,總不能再叫人虧本吧?”又有客人好說歹勸,這才平息了一場小風波。李宴景沖此人拱手以示謝意。
這名客人擺擺手,笑着說:“不妨謝、不妨謝,公子心善,我不過是說幾句公道話罷了。另外我也有自己的私心。”說罷,他微微一頓,歎息道,“我兒為了讨生活,成年在外頭奔波,可憐我那乖孫,長到五歲了,卻連父親都認不出。剛瞧您本事如此出衆,我便想求幅畫,好歹叫小孩兒認認人。當然酬勞請公子放心。”
李宴景眉頭微微一動,下意識坐直了腰,心說難不成“好人有好報”這話居然是實話?她面上的笑容下意識真誠、熱烈了許多:“老人家兒子孝順、孫子聰慧,好福氣。我這就給您畫。”
這位“好心的老人家”不單單仗義執言,也肯仗義疏财,李宴景要價四十文,他付了雙倍!托他的福,幾日内李宴景都不用擔心被友來客棧趕出去了,甚至能多出一份銅子花在今日的晚餐上——
李宴景吃東西樂意把好吃的放在後頭吃,是以連吃了三塊酥餅才珍惜地喝一口羊湯。
這茶樓的酥餅做得實在差:舍不得加油、酥起不來,跟要死面餅沒甚區别,用的蜜是最次等的石蜜,甜味淡、香氣弱,還有股苦味。李宴景這幾塊不知道是不是擱的時間長了,還有股哈喇子味兒。若不是有碗好羊湯吊着,她實在是咽不下去。
羊湯的火候已經很夠了,顔色白,還黏嘴唇,但裡面那些雜碎卻還是爽脆的口感,加上些胡椒芫荽,美得讓人落淚。
李宴景埋頭苦吃之時,來了個一個衣着鮮亮、手裡提着食籃的小姑娘,一隻腳踏進門,便脆聲招呼開了:“掌櫃給我兩碗肉湯,都多加份肉!一碗多放芫荽,一碗少加胡椒。再來兩隻蹄子,剁小塊些!”
嚯!可真有錢!李宴景越發覺得嘴巴裡的酥餅噎人了,她砸吧一下嘴,痛飲一口湯。
不想,她剛把湯碗放下,“有錢”的小丫頭就突然出現在她面前,還把那食籃往桌上重重一砸,陰陽怪氣道:“喲,我道公子這幾日怎麼沒去碎春園,原來是賺得了銀子嫌棄我們那地兒不幹淨了。”
李宴景一愣,下意識地把湯碗往旁邊挪了挪,才反應過來這聲音有些耳熟,她擡起頭一看,小姑娘插着腰怒氣沖沖地盯着自己,那眼神跟看負心漢似的。
“你是……畫兒?”
畫兒看上去更氣了,她雙臂一抱,冷笑道:“喲,難為公子還記得我這等卑賤之人的名字。”
“這是哪兒的話。姑娘玲珑可愛,令人一見難忘,我怎麼會不記得你呢?”
畫兒面色稍緩,卻還是嘴角一撇:“我區區一個丫鬟,記不記得倒沒什麼要緊,隻是公子可别忘了,是誰在你饑寒交迫時給了你一口飯吃!”
李宴景沉默須臾,道:“活命之恩,自是不敢忘。”
“不敢忘?我怕你早就忘光了,不然怎麼這麼長時間都沒去看我家小姐!?”
“既無邀,豈敢擅往取擾?”李宴景眼皮一撩,面上沒了笑意,“畫李某已經交了出去,倚琴姑娘也很滿意,如今銀貨兩訖,李某怎的引來畫兒姑娘這麼大的火氣?”
“你!”畫兒氣得小臉通紅,卻又說不出什麼反駁之語。
這其中有段過往:李宴景初到大豐,手裡除了一隻畫筆外身無分文。生存逼迫之下,她硬是“賴”上碎春園的行首倚琴幫她畫了幅小相。
倚琴原不過是日行一善,卻不想李宴景功底了得,那副小相畫得她人比花嬌,七分顔色又添五分,美得叫人心顫!
因這畫實在太和倚琴心意,她還特意多給了李宴景些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