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看着婦人就要跌倒地上,她卻又用自己麻杆一樣的手,把人牢牢扶住,叫人動彈不得。
“你能聽得懂我說什麼,對麼?”李宴景居高臨下的看着形容枯槁、嘴唇開裂的婦人,“我可以幫你。”
聽到這話,婦人一個激靈,眼中清明之色漸起,她下意識攥緊了李宴景的胳膊:“你知道雪兒去哪了是麼?求求你、你幫幫我,你的大恩大德,我這輩子都沒齒難忘!”
李宴景手腕都叫婦人給抓破皮了,但她卻依舊面色不變,解釋道:“第一,我隻能收錢辦事。第二,我沒見過你閨女,但我非常會畫畫,我能幫你畫出她的畫像,你可以拿着她的畫像去報官、找人。”有畫像總比盲目找人來的強。
一聽要錢,婦人慢慢松開李宴景的手腕,面上幾番掙紮猶豫。
李宴景了然,是她多管閑事了。可就在她準備離開時,卻聽那婦人顫顫巍巍地問:“銀子,你要多少銀子?”隻要能找到她的雪兒,就是去讨飯,她也會湊到這筆銀子!
意料之外的答案拖住了李宴景的腳步,婦人伸出手蹒跚上前,似乎是想從李宴景那兒掏個答案。
李宴景垂下眼道:“給我一文錢,先畫,你滿意了再給就是。”
婦人大吃一驚,先是喜這價格低廉,後卻又擔心如此低價,這畫師到底有幾分她說的厲害。
李宴景察覺到婦人的猶豫,沉着臉反問:“先畫後付,我還能坑你?或者說,我要五兩、十兩你給得起?”她諷刺地看了眼婦人腳上的草鞋。婦人叫她看得忍不住縮了縮腳趾。
李宴景此時卻又後悔自己似乎言辭太刻薄了些。她勻了勻氣息,這才緩緩道:“你随我去友來客棧——在大堂等着便是了,我上去拿筆墨下來給你畫。”
聽說是在大堂畫,婦人忐忑之心大緩。
李宴景先讓婦人描述了一番自己女兒,拿一隻細短的毛筆勾了個大概,又細細地問了許多問題,眉毛什麼形狀?鼻梁高不高?眼睛是上挑的還是下垂的?
随着她筆下勾勒,一個溫良、淳樸的年輕姑娘漸漸出現在宣紙上。
“是她!就是她!這就是我的雪兒!”李宴景擱下筆的瞬間,婦人便迫不及待地捏過畫像,輕輕抱進自己懷裡,就像是抱着自己那可憐的女兒一樣。
李宴景頗為自得地挑挑眉,你可以質疑她的人品,卻絕不能質疑她的畫技。她這手毛筆素描是特意學的。李宴景所在的那片土地能耐人忒多,學畫的天才不知凡幾。她這種沒錢沒背景的小蝦米,若是手裡沒一兩個震懾别人的絕活,早就被浪給淹死了。
“給我瞧瞧有多像!”友來客棧價格低廉、客人衆多,故而早有人注意到了李宴景和這婦人的動靜。前頭畫作未成,不好打擾,如今卻有人耐不住好奇。
婦人有些猶豫,她怕客人損了畫……
“給他們瞧瞧吧。”李宴景道,“這裡人來人往,說不準就有誰見過你閨女呢。”
婦人這才肯把已經沾了體溫的畫在桌上展平。
“嚯,這畫上的丫頭我雖是沒見過,但怎麼看着和要從畫裡跳出來似的?”
“就是就是,公子好畫技!”
李宴景的畫從一位位客人手中傳過,見着無不啧啧稱奇,可當婦人鼓起勇氣問他們是否見過自己閨女時,卻都又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婦人面上的失望、痛苦之色越發濃郁。偏這時,有個男子道:“我看這姑娘看着溫順乖巧,實在是不像是會到處亂跑的……”男子咽了咽口水,磕磕絆絆道,“你們說,會不會是……燒面鬼?”
燒面鬼三個字一出,所有人都像是被掐着脖子的鴨子,瞪眼伸脖、卻誰都不敢說話。
李宴景因初來不久,倒不太清楚什麼燒面鬼,但她不願顯出自己的不同來,便也做沉默狀。
最先打破沉默的卻是那婦人,她一把搶回畫來,邊喊着:“不可能!我閨女好好的、她活得好好的!”邊跑了出去。
李宴景愣了愣,随即匆忙忙喊了句:“小二麻煩幫我筆墨收好!我回來還要用!”便追了出去——一文錢還沒給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