繭一眠正對着一段英文發愁。真是造孽,當初要是好好學英語,也不至于現在這麼悲慘。
不過照着他現在苦讀的勁頭,回國考個四六級應該不成問題。
房門被推開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擡頭一看,一個男人拎着皮箱走了進來。那人很高,站在門口的樣子頗有些壓迫感。
繭一眠還盤腿坐在地毯上,仰頭看着來人,這個角度讓他有種自己特别渺小的錯覺。
但那人似乎注意到了這一點,順勢在他面前蹲下來,讓兩人的視線保持平行。這個舉動讓繭一眠稍微放松了一點。
等看清對方的樣子,繭一眠又愣住了。
這人的容貌簡直像被精心雕琢過一般。淺金色的卷發被編成松散的辮子垂在一側肩頭。那對眉毛輪廓幹淨,像是經過巧手修整。
而最令人移不開視線的,是那雙仿佛吸納了整個森林顔色的翡翠綠眼睛,明亮得像是表面覆着一層薄薄的水光,眼角微微上挑,平添幾分慵懶的風情,讓人聯想到午後陽光下假寐的貓科動物。
男人的姿态介于放松與矜持之間,半傾着身子,手肘随意地支在膝蓋上,指尖輕輕交疊,聲音帶着笑滑過聽者的耳膜:“你好啊,我是奧斯卡·王爾德。”
繭一眠當然知道王爾德,他寫的故事和他自身的故事都家喻戶曉。他小的時候還讀過王爾德寫的童話,隻是在他長大之後才明白童話裡講了什麼。
不過……這個世界的王爾德是風流倜傥的版本嗎?之前見的王爾德圖像沒有帥得這樣不講道理啊?
見他東方男孩愣着不說話,王爾德也不着急,就保持着這個姿勢等着。
“呃……你好,我是繭一眠。”繭一眠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微微欠身,東方人特有的禮節動作在這緊張時刻不自覺流露。
“繭一眠,”王爾德緩緩重複這個名字,每個音節都被他念得飽滿而富有韻律。
他喜歡美人,更喜歡有禮貌的美人。那種天然流露出的文雅氣質,遠比刻意的矯飾更能取悅他挑剔的審美。
王爾德打開被放在一旁的皮箱。皮箱的皮面做工精良,上面還刻着花體字母"C.T",鐘塔簡寫,意味着這是鐘塔侍從所有物。
箱子打開後,露出裡面整齊擺放的畫具——金屬顔料管、各式畫筆、木質調色闆,一應俱全。
繭一眠心裡咯噔一下。
這架勢,怎麼看都不對勁。
正常人誰會帶着一箱子畫具來監獄啊?
王爾德說:“從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了創作的沖動,讓我為你畫一幅肖像畫如何?”
有問題,太有問題了。
繭一眠問:“你是畫家?”
“是的,我是一名畫家。”王爾德說這話時嘴角帶着一絲自滿的笑意。
繭一眠的大腦飛速運轉。在這個世界裡,文豪們都成了異能者,有些人的職業不寫書了也很正常。況且無論是畫家還是作家,都是藝術創作者,倒也說得通。
但有一點無法忽視——《道林·格雷的畫像》,王爾德唯一的長篇小說,講述的正是一幅詭異畫像的故事。畫像承擔罪孽,本人永葆青春,最終卻落得慘烈的下場。
繭一眠非常懷疑他的異能和畫像有關,有些抵觸道:“能不畫嗎?”
“恐怕不行,”王爾德已經架好了畫闆,右手比劃着構圖的樣子,“必須先有一幅畫像,你才能離開這裡。”
他說這話時臉上還帶着笑,繭一眠卻冷汗直冒。這下實錘了,絕對是畫像異能。
“畫完之後……會發生什麼嗎?”繭一眠忍不住問。
“隻要你聽話,這就隻會是一幅普通的畫像。”
“……啊。”這是威脅吧。
然而,就算繭一眠知道會發生什麼,他背了好幾條命案也無從反抗,從進入這個世界開始,他就像是被推着往前走,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王爾德已經布置好了畫具,眼神挑剔地打量房間的光線。這種白熾燈的冷光太過單調,缺乏層次感,還會把所有陰影都打散。
他先示意繭一眠在椅子上坐正,調整光線角度,又給房間内外的伍爾夫打手勢,将燈管調暗到原來的三分之一。光線頓時柔和了許多,但還不夠。
王爾德将房間内的台燈搬來,放在繭一眠右前方四十五度的位置,燈罩微微向上傾斜。調整的過程中,他不時後退幾步觀察效果。
終于,他找到了理想的光線組合。暗下來的頂燈給整個房間蒙上一層柔和的底色,而台燈的光線則在繭一眠的側臉上打出恰到好處的明暗對比。光線勾勒出他的輪廓,在顴骨處形成一道柔和的高光,而後頸和下颌線則隐沒在淡淡的陰影中。
“往左偏一點……不,太多了。肩膀放松,對,就是這樣。”
繭一眠僵硬地按照指示動作。他從沒做過模特,平時拍照擺pose也就是舉個剪刀手。
“你太緊張了,表情都僵住了。”王爾德摸着下巴打量着。
“我不擅長擺姿勢。”繭一眠尴尬地說。
王爾德注意到了他的局促,為了緩解這緊繃的氣氛,他随口抛出一個話題:“對了,聽說是狄更斯和奧威爾帶你來的?”
繭一眠回憶道,臉上的緊張稍微松動,“我隻見過一個人,在警察局的審訊室,銀色頭發藍色眼睛的,拿着手杖的人。”後來他的記憶就不太清晰了,暈了過去,醒來就在這裡了。
“啊,那應該是奧威爾。”王爾德漫不經心地說。
繭一眠思索,如果是那本曾經被列為禁書的《1984》的作者,倒是和那種壓抑的審訊室蠻搭的。話說1984裡的東西不會在鐘塔具象化吧?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王爾德手上已經開始打底稿,“對了,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監護人、老師、兼搭檔了。”
“什麼意思?”繭一眠疑惑。
王爾德:“簡單來說,我們要住在一起了。你的衣食住行都由我負責,我會教你如何控制異能,如何适應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