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被人欺負。
他家裡有人。
所以他被人供着。
何峰都知道。
隻是時間長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幫助着顧憲海,顧憲海還是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甚至看他的眼神和其他人沒什麼區别——
何峰感到了厭煩,卻沒辦法袖手旁觀。
他不想幫了,于是想徹底解決這事兒。
他跟許文複說過要換班主任,但是許文複隻當他是矯情,每次都會說他矯情,事情并沒有解決。
不過想想也是,他用自己的努力換來的獎狀,每次都會帶回家去給許文複看,但許文複總是說他太過驕傲,然後撕掉他的獎狀。
在這後來,何峰再也沒有跟他講過學校的事,而他之後得到的獎狀和獎杯,都是自己摔的撕的。
他受不了。
憑什麼他靠自己努力得來的東西,永遠都會變成“不愧是許先生的兒子”?
為什麼?
是他不夠努力嗎?
于是何峰開始更賣力的學習,他會古筝、英語、國畫油畫,他什麼都會——
他還是那樣。
媽媽回來了。
他喜歡媽媽,媽媽會誇獎他。
每次媽媽回來,都是他最開心的時候。
感謝媽媽……
所以我要變得更優秀……
媽媽、媽媽……
今天媽媽帶來了一個小孩,看着很眼熟。
何峰辨認了很長時間,最後憑借那顆唇下的痣,認出來那是顧憲海。
他很煩躁,很氣憤,于是他洩氣似的把顧憲海拖進屋子,卻又不想讓媽媽認為他是個壞孩子,隻能裝成跟他很好的樣子。
顧憲海摸起來瘦瘦的,可能是因為洗過,沒有那麼臭。
這是何峰頭一次這麼看顧憲海的臉,感覺他長得還挺可愛,挺文靜的。
跟學校那些吵鬧的歪瓜裂棗不一樣,何峰以貌取人,作出判斷。
他也從來沒有像傳言一樣偷過東西,至少沒偷過他的。何峰又想,雖然他也沒信過這些話。
在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何峰經曆過無數次碎嘴子們的惡意或是無意的造謠,他早就已經習慣性不信别人口中的話,自然也知道顧憲海不是那種壞孩子。
這群造謠的小屁孩還都在做着父母退休他們頂上的美夢,一個個都淘氣上天,根本就沒有發現已經有很多預下崗的工人已經下崗了。
拽着顧憲海的瞬間,他想到了如何把李存田換掉的方法,于是他和顧憲海約好上演苦肉計——但是他不想麻煩媽媽,最後沒說出口,還是媽媽主動提出來的。
聽着媽媽的話,他感覺自己果然沒有媽媽聰明,怎麼就沒想到舉報貪污這種事。
媽媽果然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
顧憲海還想逃跑,但是被他扯住,這個人一跑就沒影,何峰估計自己是全班唯一一個看到顧憲海真容的人,心裡湧起莫名的情緒,他就是不想讓顧憲海走——
然後顧憲海趁着他上學偷跑出去了。
騙子。
明明說好不走的。
顧憲海果然是個大騙子。
何峰叨咕了很長時間的顧憲海是騙子,直到姚佳把顧憲海帶回班裡,他很生氣,但是顧憲海一直跟着他,好煩躁好讨厭好生氣……
終于,他爆發了,在顧憲海碰到他的那一刻,他把顧憲海的腦袋拽到水龍頭下用涼水沖洗,似乎想要把他身上新沾的灰全部刷掉。
好髒,好難受,他是不是壞孩子了?
何峰放下摁着顧憲海的手,嚎啕大哭起來。
媽媽生氣了,爸爸生氣了。
他是個壞孩子。
日子還在繼續,或許是出于對顧憲海的歉意,何峰沒再管顧憲海如何,他怕自己又失控,他好讨厭那種感覺……
但是那天,他又失控了。
從學校的階梯教室回到班級,他看到班裡的幾個小子在拽着顧憲海,而顧憲海身上髒兮兮的。那幾個小子讓他也跟着打,說給他解氣。
解什麼氣?
我是這樣的人嗎?
你們怎麼都喜歡擅自替别人決定替别人做事啊?
為什麼啊?
何峰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看到姚佳站在他的身後,一隻手拽着他,另一隻手正在死勁兒的按人中。
爸爸打了他,當着所有人的面。
這不是第一次了。
但是他也不是小孩子,他已經懂事了。
被那麼多人用異樣的目标看着,何峰感覺,自己心裡的某一個角落正在崩塌,他想都沒想的沖了出去,他不想待在這,他想找姥姥——
姥姥——
顧憲海跟在他的身後,甩都甩不掉。這個人跟狗皮膏藥一樣,粘人的技術一絕。或許是怕他跳江,還在一直拽着他想讓他離開江邊。
冷風一吹,何峰也就清醒了。
但是他實在是不想回家,或是說,他想要知道自己失蹤幾天後,爸爸的反應。是緊張、難過傷心還是懊悔?
小孩子都是這樣,在家裡受到委屈了,就會幻想自己死了以後大家的反應,借此來安慰自己,這是他一個人的幻想。
他想象着明天父親擔心、悔不當初的樣子,然後跟着顧憲海去找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