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就不像年輕的時候,不會被各種各樣的情緒撕扯着。對于何秀妍來說,顧憲海早就已經是她的親人,就算是再雷厲風行的人,也都畏懼着死亡帶來的陰影。
她讓他多活幾天是幾天,千萬别放棄。
顧憲海本來想着要用絕食逼何峰讓他出院,也想過要不要自己逃出去,但是想到溫柔的護工阿姨和忙碌的護士們,還是沒忍下心,怕自己的一時沖動害到别人。
于是他把自己悶在被子裡,該吃飯的時候吃,不吃飯就睡覺,很快病情就惡化了。
他心态很差,連帶着胃口也小的可憐,平時吃飯也都是吃兩三口,就說自己肚子脹吃不下去東西。
誰也拿他沒辦法,雖然少食多餐,但是他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
這個噩耗傳到何峰耳朵裡後,天天不回家的工作狂瘋了似的趕到醫院,對着顧憲海幹瞪眼。
“你放我回家吧。”顧憲海此時正在病床上看着書,那是宋鑫寄給他的漫畫書,很有意思。
“醫院我待不下去的,我好痛苦,我真的不想治病。如果你逼我去治療,我就要醫鬧了。”
“我就說我是何峰,讓你顔面丢盡。”
顧憲海的威脅依舊沒有用處,何峰好像鐵了心一樣想要讓他治療。
兩人都在往死裡逼着對方,終于有一天,何峰在工作日的時候來到醫院,再也沒離開過。
然後顧憲海就順利的出院了。
聽别人轉述和親眼所見果然是不一樣。
何峰在陪着顧憲海幾天後,每天都看着顧憲海要死不活的樣子,吃飯不吃吃藥不吃。
顧憲海對何峰并不像其他人那樣客氣。雖然身體不行了,但是他的牙還好好的,何峰惹到他他就往何峰手和胳膊上咬,也算出口惡氣。
事實證明,惡人自有惡人磨。何峰在的時候他不吃藥,就會被強硬的嘴對嘴喂藥,顧憲海想何峰可能是瘋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長時間沒刷牙了,何峰竟然還敢這麼喂他。
雖然何峰每次喂完都會去衛生間吐。
辦好出院後,他被何峰抱到熟悉的車上。
在熟悉的環境中,顧憲海開始不受控制的打瞌睡,他吃的藥好像有什麼催眠的副作用,每次吃完都感覺很困。
開車回家的路上,顧憲海睡得很舒服,他确實對醫院的環境有莫名其妙的恐懼,哪怕睡着了也還在被折磨着。
顧憲海被抱回家的時候,白白正在家門口等着。可能是因為和何峰已經很熟了,看到何峰回來,開心的在他腳底下轉圈圈。
“你看他的樣子,像不像我以前啊?”顧憲海怨氣沖天,本就對何峰有很大意見,如今全部爆發出來,嘴下也并沒有留情。
想到何峰以前對自己的好,顧憲海自嘲一句,或許他就是白眼狼也說不定呢?
都快死了,當個“白眼狼”也不錯,不是嗎?
“怎麼沒去上班了?”顧憲海被抱到沙發上,白白本來想往他身上撲,但是被何峰給拉住,沒撲成。顧憲海看到何峰半跪在地上控制着這精力旺盛的狗,有些好笑:“你不是嫌寵物髒嗎?對……我這得有多少天沒洗澡了,我要洗澡。”
于是顧憲海被何峰抱着進了浴室。
其實顧憲海還能走路,就是何峰老是怕他摔倒,于是一直抱着。顧憲海生病以後,懶得要命,如今不用自己走動也是件好事?反正就這麼任由何峰抱了。
或許是因為分手前,何峰老嫌棄他自己洗澡洗不幹淨,就經常扯着他一起洗澡,所以洗澡洗的挺順利的。洗完澡後,顧憲海躺在久違的大雙人床上,很暖、很舒适。
何峰洗澡洗的飛快,似乎是怕他有什麼閃失,頭發吹幹後就離開躺在顧憲海身後。
“我不幹了,本來也沒打算一直工作下去……現在更沒意義了。”他從後邊抱住顧憲海,沒再出聲。
顧憲海沒接着問,他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躺在地上的白白——它似乎很喜歡這個家中的地暖。
雖然何峰故意擋着他,但是他還是透過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模樣。
說實話,顧憲海已經很久都沒照過鏡子了,出租屋裡隻有一個巴掌大的化妝鏡。他從兩年前開始就沒再剪過頭,如今的頭發已經過肩。他平時在家的時候喜歡照着那個鏡子紮頭發,紮個小揪揪,至于為什麼是這種發型,因為當時另一半還紮不起來。
後來他就失業了,失業以後就沒怎麼出門過,自然也就不再紮着小揪揪招搖過市,那個化妝鏡也失業了。
如今看到自己的模樣,顧憲海不由得感歎:難怪何峰擋着鏡子不讓他看。
他的頭發好像掉了很多,如同枯草的細枝一樣黏在臉上,身上已經瘦的沒有了人樣,好像是一層皮包着骨頭;他的臉上都是大大小小的斑點,而最明顯的,就是他那巨大的黑眼圈和帶着紅血絲的眼睛。
好難看。
顧憲海在心裡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