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兄,好久不見啊。”沈昭靜推開顧臨楓和餘念七二人所在的茶樓的包廂門,身後的侍從想跟進來,沈昭靜擡手制止,他笑道,“本王與故人相見,爾等守在外面莫叫閑雜人等叨擾本王。”
“沈兄今日怎麼得閑?”顧臨楓自然是知道鎮南侯爺沈昭靜私底下的小動作,卻還是調笑道。
沈昭靜擺了擺手,拿過桌上倒扣的茶杯給自己斟了一杯茶:“今日有遊街燈會,本王找個好地方瞧瞧。顧兄從無殇來京城,不也是為了這個嗎?”沈昭靜将茶一口飲下,将茶杯擱在桌上,右手指節在桌面上敲打着。
顧臨楓瞧出來了沈昭靜的異樣,知曉今日這燈會恐怕是看不成了。但是餘念七不知道,隻當二人在閑聊,她回道:“燈會後還有煙火。”
沈昭靜這才給了餘念七一個眼神,他笑得開懷,起身雙手作揖:“不曾料想今日顧兄帶着美人來賞燈,不過,今日二位怕是看不了煙火了。”他笑得像一隻離群的狼。
窗外突然升起了絢爛的火光,在街上撿糖的孩子擡起頭來,指着天上的焰火沖着母親喊:“娘,你快看,煙花!”
婦人笑着為孩子帶上了虎頭帽,擡頭的一瞬間,喜悅突變為驚恐。
随之而來的是破空的箭聲,台上派發酥糖的戲子被一箭封了喉,他手上撞着酥糖的籃子從轎子上滾了下去,砸在挨得近的人腦袋上。
“哎喲喂!誰這麼缺德砸老子。”那人手上的糖應聲落地,台上戲子嘴裡噴出來的血,濺了他滿臉,他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隻能發出嗬嗬的聲音,嘈雜的人群也在刹那間安靜了下來,他終于能喘上氣了,“死人了!救命啊!”
随之而來的是更為密集的箭雨,城門外傳來撼天動地的怒吼,城牆上鼓聲一陣高過一陣,戰歌慷慨而又激昂。
沈昭靜慢慢走到窗前,他越過二人,脫下了厚重的銀白色的狐裘,露出裡面閃着寒光的戰甲。
“擾了顧兄的興緻,今日是本王的不是。”沈昭靜微微偏過頭道,他從劍鞘中抽出配件,割斷了挂在攬月樓與這個茶樓上的一條細細的銀線,空中懸挂着的紅綢将街上的人群蓋了個嚴嚴實實。
沈昭靜将手放在唇邊,一聲尖銳的哨聲響起,高樓上憑空站出無數人影,不遠處的城牆上,有些人突然發難,抽出腰間的匕首,刺入了守牆的“同僚”脖頸之中,城門的門闩被人橫刀斬斷。
騎兵從城門口沖進來,踩着地上蠕動的紅綢,沖向了巍峨的宮殿。
“誅殺逆賊,光複大燕!”
沈昭靜眼中閃着興奮的、雀躍的光芒,他回頭望了一眼顧臨楓,樓下一匹白馬沖在最前面,沈昭靜縱身一躍,穩穩當當落在馬上,“駕!”白馬一躍三丈,馬蹄重重落在青石闆上,沾着血迹的馬蹄來回踱步,鼻中喘着粗氣。
顧臨楓在事情發生的第一時間就捂住了餘念七的眼睛,但是餘念七推開顧臨楓的手,她手腕上的骨鍊發出尖嘯,餘念七手腕一抖,抓住了骨鍊蜿蜒成長鞭。顧臨楓拉住她的手,被餘念七毫不留情地甩開。
“修仙之人不能過問人間事。”
“殺妖是為了救人,我現在也是救人,有什麼不同!”話說着,餘念七縱身一躍,她用骨鞭纏住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孩童,将他甩上了顧臨楓懷裡。
餘念七清楚地知曉,她現在一個一個地救人根本救不過來,于是她将妖力注入骨鞭中,那一截脊骨咯吱咯吱地向邊緣擴展,逐漸彙聚成了一條寬闊的道路。餘念七站在紅綢中央,她舉着骨鞭化形的“路”,源源不斷沖進城門的騎兵從這條白骨森森的路上踏過去,骨頭發出嘎嚓斷裂的聲音。
餘念七手心發熱,她隻能不斷地注入自己的妖力以此勉強維持着這一條路。
紅綢下的人終于撥開紅綢,一個個鑽了出來,他們擡頭看着頭頂的路,又看向獨自支撐着這條路的女子,聽着頭頂的陣陣馬蹄聲,被吓得不知所措。
“快幫忙啊!愣着幹嘛!”有人率先伸出手,頂住了搖搖欲墜的“骨路”。
衆人聞言也紛紛聚攏過來,施以援手,一些半大的孩子身量不高,他們圍在餘念七腿邊,抱着她的腿,想貢獻自己小小的力量。
餘念七卻沒有松懈,已經有暗紅色的花紋從她的脖頸處蔓延出來,爬向了她的臉頰,頭頂的脊骨幾乎要被踏碎,餘念七暴呵一聲,妖力源源不斷注入脊骨,花紋爬了她滿臉,但是仍無法阻止頭頂的路斷裂的趨勢。
她看向顧臨楓,後者站在樓上,衣袂随風飄揚,偏偏沒有來幫忙的意思。餘念七不再寄希望于他人,隻自己又咬緊了牙。
隻是,太累了,她感覺變得輕飄飄的,手上也不自覺地松了勁道,她知道自己創造出來的路就要砸在她頭上了,但是她再沒有一點反抗的力氣,周圍的人發出一聲又一聲關切的呼喚,餘念七還是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