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滿殿嘩然。

衆官紛紛懷疑裴硯是不是吃錯了藥，腦袋不好用了？

裴硯向着陳崔遙遙一拜：“節度使以為如何？”

陳崔輕哼一聲，圓滑地轉向李昭甯：“但憑陛下心意。”

李昭甯本來做好了自己擔責的打算，此刻裴硯一插手，她有些不知所措。

白居簡走上前，正欲說話，卻被杜黃攔住。

杜黃并未上前，而隻是側着身子拱手道：“考官人選，還請陛下三思。”

再多說也是碰壁，陳崔又作壁上觀，李昭甯隻得将此事暫時擱置。

但是話已經放出去了，拖得越久，學子對她的信任度就越低。

李昭甯看了看殿外，紅彤彤的一隻小太陽孤零零地站在屋檐上，正努力地往廣袤天穹上爬。遠處飛來幾隻喜鵲，圓滾滾胖嘟嘟的，跟太陽一般大。

退朝後，陳崔在大明宮安排了幾日的歌舞戲劇和品酒會，給李昭甯“解悶兒”。

李昭甯甚少參加這樣熱鬧的場合，她喜靜不喜鬧，但她沒法拒絕，因為話本一事，陳崔對她有了疑心，再不許她單獨閑着。

午膳後，李昭甯才剛剛眯了一會，就被陳崔派來的人叫起來，梳洗打扮一番，頭上插滿繁密的發飾，衣裙也是一件套一件，金紅配色，繁複華麗，走路都要慢上三分。

李昭甯平日圓領袍穿慣了，偷溜出宮也是挑輕便的坦領裙穿，從未打扮得這樣花枝招展過。

她也終于理解了為什麼那些貴族女郎要人扶着——穿的戴的這麼多，怎麼可能好好走路？

小轎穿過重疊宮門，很快就到了大明宮。跨入主殿，李昭甯看到一屋子人都在等她，便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衆人行過禮，剛坐下，便有太監過來倒酒。李昭甯端起酒杯聞了聞，一陣清雅的茶香混着酒香鑽進鼻子，醇厚與清淡完美地融在一起。

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李昭甯不貪酒，但這酒也太好聞了，她想嘗嘗。

“臣婦林氏，恭賀陛下登基之喜。”一位美豔婦人機靈地舉杯，一飲而盡。

李昭甯感受到了她動作裡暗暗的阿谀奉承，但還是利落地舉杯喝酒。

其他婦人也不甘示弱，紛紛找了由頭與李昭甯喝酒，雖舉止大都端莊文雅，但頗有種不灌醉她不罷休的架勢。

李昭甯從未應付過這樣的場合，面前的人一波又一波，都言笑晏晏，她不知該怎麼拒絕；況且這都是陳崔黨羽家的媳婦和女兒，她也不好得罪，隻能笑吟吟地喝，不一會兒，胃裡就開始有些翻湧的不舒服。

眼見着又來了一位婦人，身材豐潤，面龐白淨，钗環不多卻精緻非常，不知為什麼，李昭甯覺得她有些眼熟。

但李昭甯可以肯定，自己絕沒見過她。

她舉杯，雖嘴角含笑，眉尾卻垂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臣婦王氏，敬陛下千秋萬代，福壽綿延。”

李昭甯正準備和剛才一樣喝酒，卻被她按住手腕，淡淡笑道：“陛下已經喝了許多了，抿一口就好，臣婦才要滿飲此杯，以示誠意。”

李昭甯本有些暈乎乎，聽到這話，胃中燒燎的感受稍稍好了些。

她環顧四周，發現大家都在閑聊，沒人盯着，便稍微往前湊了湊，笑問：“姐姐眉目間有些擔憂之色，是有什麼煩心的事嗎？”

王氏吓了一跳：“臣婦怎當得起陛下一句姐姐……臣婦名叫王婉，是禮部範侍郎家妻。”

李昭甯還未開口，突然胳膊底下鑽出來一個熟悉的白淨面孔：“漂！亮！姐……”

話音未落，便被王氏按了下去，她忐忑地笑笑：“這是臣婦的外甥，今日不上學，鬧着要跟我來宮裡玩，生性頑劣，沖撞了陛下，望陛下贖罪。”

李昭甯突然間明白為什麼這人看着眼熟了。

李昭甯看了看被按住手腳、捂住嘴的裴子遊，擡眸問王婉：“你與裴硯的母親王嬌是親姐妹吧?”

王婉性子膽小，聽到這話瞳孔猛地瞪大，扯着唇角磕磕巴巴地開口：“是……不知陛下為何……”

李昭甯笑：“你跟她，很像。”

王婉看李昭甯并沒有為難她的意思，便嬌嬌地笑道：“我與姐姐是一母所生，雖差了十幾歲，但見了我們的人都說像。”

她的舉止不像個成□□人，而是充滿了小女兒家的嬌羞的媚态，嬌而不妖，讓李昭甯想起夏日清塘中盛放的粉荷。

王婉剛放開裴子遊，小家夥便開始叭叭叭：“姨媽在擔心妹妹呢，昨天我吃了姐姐的‘仙藥’好起來了，但是姨媽家的妹妹還病着，請了好多大夫都沒用。”

王婉垂眼看裴子遊：“陛下？仙藥？”

李昭甯笑道：“裴子遊是朕給……的方子，不知令嫒是什麼症狀？”

王婉皺眉，歎了口氣：“她回家便腹痛，嘔吐，高燒不止。子遊也讓我煮了柿子給她吃，但還是不見好。”

李昭甯思忖片刻，問裴子遊：“你們昨日都吃了什麼蘑菇？”

裴子遊搖頭晃腦想了一陣：“她吃的是一從帶絨毛的小白傘蘑菇，我們用銅鍋煮熟了吃的。”

李昭甯仔細問了裴子遊同窗們昨日吃的蘑菇，便笑着對王婉道：“不用太擔心，蘑菇毒性不大，若是大人吃了不會有什麼，令嫒年紀太小，症狀才較嚴重。多喝水，等毒排出來就好了。”

王婉這才寬心，眼中含淚，不住地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