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竟遙自馬車上下來，利落地行至二人面前。

“二位也是來調查富商案的嗎？”

“正是。”林楓和祺雲點點頭。

“這位是大理寺卿張大人。張大人，這位是無間社方隐年，方公子。”林楓為兩人介紹，微微加重了“方隐年”的字音。

聽到這個名字，張竟遙怔了一瞬，很快調整表情，向祺雲拱手：“方公子。”

“張大人，幸會。”祺雲還禮。

林楓本來還擔心張竟遙會直接挑明祺雲身份，看來今早在她走後，安帝應當下了任何人不許透露妖王身份之類的旨意。

“張大人，眼下有件棘手之事。”林楓眉間微皺，“我們本想檢查一下受害者的遺體，但因為刑部的屍瘟，屍首已經被處理了。”

“我在出發之前已經聽說了此事。”張竟遙表情也嚴肅下來，“事已至此，我們隻能先從驗屍記錄查起了。”

“那各位大人随我來吧。”候在一旁的捕快擡手向門内示意，“我帶各位去見驗屍的仵作，若需要看驗屍記錄的話，可以直接問他。”

林楓三人點點頭，接過捕快遞過來的面紗戴上，跟着他進了刑部。

跟着捕快繞過庭院長廊，四人朝着後院走去。

林楓規規矩矩地走在捕快和張竟遙身後，眼睛卻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四周。

路上遇到不少形形色色的刑部官員，皆是帶着白色面紗，隻露出眼睛。雖然如此，但面紗輕薄，透過面紗仍然能看出五官樣貌，所以林楓的識人金手指依然在正常工作。

根據各人的身份信息，她發現，刑部大部分官員隻是普通的打工人，就是在刑部上個班。但畢竟刑部侍郎孫仁是仇妖派，刑部裡也不可避免地有幾個仇妖派的爪牙。

當和他們對上眼神時，她從他們的雙眼裡感受到了和面對趙世忠、于達相同的不适感。

别開視線，她不再自找不快。

跨進後院，再走了一段路，四人便到了停屍房。

“三位大人，仵作便在屋内。在下還要回去當值，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多謝這位兄弟。”張竟遙向捕快拱手，“接下來我們自己查便可。”

林楓和祺雲向捕快行禮，待他走後，三人上前敲了敲停屍房的門。

等了半天，門後才傳來一陣拖拖沓沓的腳步聲。接着，“吱呀”一聲，門開了條縫。門縫中露出半張蒙着白布的臉，隻有一隻眼睛警惕地望向門外。

因為内外溫差導緻的氣壓差，屋内的氣流随着這條縫擠出門外，一股難以描述的味道随風而來。

像是在夏天放了半個月的臭肉泡在酒裡，連向來淡定的祺雲，現在眉頭都皺得能夾死蚊子。

張竟遙開口：“在下大理寺卿張竟遙，和無間社兩位奉陛下之命前來調查富商案。還望閣下多多配合，莫要為難我們。”

話落，默了幾秒，門才全部打開。一個個子不高，年紀不小的男子走出門外。

“不是我要為難你們，”他的聲音沙啞粗粝，“刑部的情況你們應當知道了。所有感染屍瘟的人現在都在停屍房隔離，你們确定要進去嗎？”

此人面上帶的并非面紗，而是因常年泡洗而發黃變成米白色的面巾，比三人臉上這層紗厚實得多，臉上眼睛以下的部分被擋得嚴嚴實實。林楓的識人金手指看不見臉無法運作，但看他的穿着打扮，猜測他便是一名仵作，于是拱了拱手道：“我們其實是來尋人的。請問富商案負責驗屍的仵作在何處？”

“我就是。”

三人對視一眼。

“那閣下可否将當時的驗屍記錄給我們看看？”張竟遙說。

“驗屍記錄太多，我也不記得放在哪兒了。我這裡還有一堆病人等着我去照顧，哪兒有空給你們找？”

一聽這話，林楓的血壓上來了，太陽穴直突突。這下是真的裝都不裝了，擺明了就是不想配合呗。但本着求人辦事的态度，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氣，心平氣和地說：“那您忙您的，您告訴我們驗屍記錄在哪兒，我們自己進去找可以嗎？”

仵作狹小的眼睛睨着她：“驗屍記錄涉及刑部的大小案件，豈能容你們随意翻閱？”

“那我們去找一位刑部的人，幫我們進去找呢？”

“現在因為屍瘟，刑部人手緊缺。再說了，裡頭都是被感染的人，誰會願意幫你們幹這事？”

“……”

林楓爆發了。

“您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油瓶倒手邊也不帶扶的；本事不大，規矩倒不少，自己的事都沒亂清楚呢，還挺為别人着想；天天蹲在這個小房子裡吃幹飯是吧？沒這個金剛鑽你就别攬這瓷器活兒，這不行那不行，搞了半天全是大環境的錯，就你清高呗。左右我們奉命行事，奈何有人偏偏不配合，待陛下問起來我們也隻好如實相告。到時候就不知道是你一人之過還是不知誰背後指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