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京穿着雪白的華袍,露出一邊蜜色肩臂,從一條白石雕刻的立柱後出現,他揮舞着手臂,像一隻健壯碩大的蝴蝶,歡快地喊着麋因的名字。
然後許多立柱後面都閃現出來一個靳京,許許多多個靳京,在白石小亭子底下、拱頂建築裡穿梭,他們把這個靜谧的空間弄得熱熱鬧鬧,也把麋因完全弄蒙了……
“麋因?麋因!”洗完澡出來後,靳京找了一圈,最後是在卧室門後找到麋因的,她是完全呆滞的,不管怎麼搖晃她、招呼她,都沒有一點反應。
靳京隻有把她按在正充電的機器人阿布旁邊,鬧心地問:“開啟你那個家庭醫生模塊,看看她怎麼了?”
阿布又掃描了一遍,比較詫異,“初步診斷結果是:分離性精神障礙。可是剛剛我明明掃描過,那時候她沒有問題啊!”
靳京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什麼東西可能在短短一會兒工夫,把她搞成這樣?”
阿布的CPU運轉了半天,放棄了答:“我不知道,不過我可以用微弱電流刺激試試,能不能喚醒她。”
靳京很抵觸這個辦法,“我們又不着急,可以從長計議,一定要電她嗎?”
連阿布這個機器人都沉重了幾分,“如果有人從外部破壞了她的精神,把她搞成這樣,就不是普通的分離性精神障礙。這種沉淪會逐漸加重,她會越來越難清醒過來!”
靳京壓低了聲音,“這個地方隻有一隻手能數過來的人,如果裡面藏了一個内鬼……”
“那就不是内鬼,是明晃晃的壞人。”阿布無奈地把自己從充電支架上摘下來,“仔細想想,夏娃後裔的身份一公開,她一紅起來,就收到了一封神神秘秘的邀請函,是不是挺有問題的?”
靳京搖搖頭,不想追究這件事的起源,“現在講這些又沒有用,不如想想下一步怎麼辦。”
阿布擡起機械手,指端的旋鈕打開,露出一截細長的金屬絲。它慢慢靠近麋因太陽穴,輕觸到皮膚的一瞬,電流撕拉一下子流走過她的眼眶周圍,在霧沉沉的瞳仁周邊擴散開一陣激亮的電光。
“阿布?”她擡起眼睛,仿佛是恢複了視力。
“太好了!”靳京剛剛歡呼一聲,又感覺到不太對勁,她的瞳孔依然是霧沉沉的,蒙着一層迷離的薄霧,手指輕撫在機器人表面的殼,好像不相信自己看見的。
麋因的視角下,她看到的是一台相當陳舊的機器,表面爬滿了青苔,讓機體都染上了一層青綠,表面甲殼的縫隙裡,一經觸摸就爬出來一片米粒般的小爬蟲,這裡好像一處時空的罅隙,被世界遺棄了很久,被她無意中發現了。
阿布冷靜地分析,“我要加強電流,用刺激讓她清醒過來。”
靳京還是很遲疑,“或者……讓我先試試?”
他伸手抓住麋因的兩肩,拉近了雙方的距離,鼓勵地說:“麋因,你可以醒過來的,你不能輸給一個搞偷襲和暗算的小人啊!”
靳京的搖晃到了麋因的世界裡,就幻化成了一陣風,搖曳起她的周圍一片毛絨絨的草團。麋因嗫喏着嘴唇,輕輕吐出三個字:“迷走蝶……”
阿布一陣後知後覺,“對啊!迷走蝶就可以制造幻覺。姓詹的又不是超人,他是個高級機械師加工程師,他肯定是依靠發明出來的這些電子寄生蟲。”
靳京立馬站起身,“那我去抓一隻迷走蝶回來?或者我直接去把詹白宇抓過來?”
“他肯定躲起來了。”阿布搖搖頭,“恐怕這個地方已經不安全了,電子寄生蟲可以藏在各種地方,這裡已經布滿了各種機關!”
靳京收起電子铳别回腰間,轉身交代:“等我回來,我很快。”
他在門口往外警覺地張望,輕巧地跳出門,轉過了這條走廊,在轉角另一側遇上了仇飛。他不停伸手,去輕觸在空氣中某個看不見的東西,一點、又一點。靳京徑直過去,在他後肩位置一拍,“你在幹什麼?”
“噓——”仇飛樹立一根手指,在唇前輕吹,臉上小心翼翼,指了指周圍,“有好多泡泡,我在數泡泡。”
“哪裡有……”靳京再次擡頭時懵住了,之前正常空曠的走廊,現在彌漫着斑駁的水紋,光斑歡樂快活地在金屬壁闆間跳躍。許多緩緩上升的氣泡,表面包裹着彩色油膜,光滑輕薄的表面反射着周圍的光景,周圍俨然變成了海底奇景!
靳京捂住臉,歎息一聲,“聽我講,要冷靜,一定要冷靜!這些都不是真的,如果連我們都淪陷在幻覺裡,那就徹底完蛋了!”
仇飛的反應是抱住他的大腿,兩隻眼泡閃爍着期待的光彩,瞳孔擴散得很大,抱着靳京不停輕輕搖晃,“你也看見了對不對?好多泡泡,到處都是!我有好多的泡泡……”
面對他,靳京就沒有什麼可客氣的了。他先撸起袖子,露出青筋浮現的小臂,扯起仇飛的前襟先簡單地來了個大臂回環,然後接360度旋轉大風車。再一手攥住脖子,一手鉗住腰身,舉高高起來,作勢來一招脊椎終結者。
當了幾分鐘的人體捏捏樂,在這樣高強度的刺激下,仇飛很快清醒過來,在靳京的手裡哀嚎。
他把人放下來,又追問了一句:“還有泡泡嗎?”
“沒了沒了!這下真的沒了!”仇飛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回答。
作為臨時小隊長,靳京宣布:“現在,我們的任務是去抓一隻迷走蝶回來。”
仇飛一陣自我懷疑,“啥?我嗎?”
靳京撩開腰部的衣料,亮出了電子铳,“對,你還記得之前參觀過的迷走蝶的籠子嗎?”
仇飛無奈點點頭,“你很幸運,我認路的本事很好,要是換了寇鴻就完了,他是個路癡。”
靳京聽了想起來一點,“他現在在哪?”
“在屋裡……”仇飛歎着氣垂下頭,“他蹲廁所的時候發現沒有紙,我就去給他找紙,然後又發現馬桶沒有水,我打算去水箱看看。”
靳京往前幾步,又住步停下,慢慢轉回身,“你……你說之前給寇鴻找紙,又被他知會出來找水箱,那你全程看見他了嗎?”
仇飛微一愣,“沒有啊,我們隔着門……你的意思是,我聽見的聲音不是他嗎?不、不能吧,我連寇鴻的聲音都認不出來嗎?”
“你聽。”靳京用手指往上點了點,“現在這個聲音,像不像寇鴻的?”
仇飛凝神靜聽,真的在空氣中捕捉到一絲熟悉感,那是一個帶着召喚含義的呓語,眼前的景觀已經從走廊變成了充滿玻璃牢籠的展示廳,幾片舒展的鱗羽翅膀,就像一張張臉,被壓平了貼在玻璃表面,形成一團團幾何圖形構成的抽象的臉。
翅膀輕輕關合又展開,玻璃籠裡蝴蝶群撲啦啦抽搐般撲飛,玻璃牢籠似乎消失了,凝聚成一束巨大的翅膀洪流,把兩人沖擊分開,各自跌在自己的那一方。
靳京震驚地擡頭,看着無數迷走蝶構成的巨型神秘儀式,他喃喃:“我懂了,你心裡想要看見什麼,它就會讓你看見什麼……”